翻窗进来的那青年站在窗边，理了下自己的衣袍，走到了周淳安的面前。
虽然他刚刚翻窗的动作有一丝丝的狼狈，但面上依旧是温文尔雅，气质绝伦。
“顾公子，淳儿等你多时了。”周淳安望着顾衍之俊朗的脸庞，笑着道。
任谁也不会想到。
她会在那些证词之中，塞了一份邀约，请堂堂京兆尹大人半夜到她的芙蓉院中私会。
这事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了，那都是能砍头的。
换了是个胆子小的，见到这份邀约都吓破了胆，哪有个真的敢来赴约的。
但顾衍之偏偏就来了。
因为周淳安写了那句话，让顾衍之不得不来。
“我并非周四小姐，今夜晚鼓打二更，与芙蓉院书房想会，西侧小窗为你而留。”
十几个字，没有一句废话。
就凭这十几个字，和周淳安与原主截然不同的字体，顾衍之就一定会来。
“你到底是谁？淳安妹妹在哪儿？”一见到周淳安，顾衍之一点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道。
“顾先生已经断定我不是你的淳安妹妹了？”周淳安笑着问道。
“她在哪儿？”顾衍之不与周淳安辩驳，急切地问道。
“黄泉路上，生死相隔。”周淳安收了笔，望着顾衍之，郑重地道。
这八个字，实在过于沉重，顾衍之的脸上立即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修长的手指攒紧了袖口。
“顾先生，节哀。”周淳安目露悲色。
一个人的性命，这重量实在不轻，压得他们二人都难以喘息。
“顾先生还是坐下来，听我好好言语一番吧。”周淳安淡淡地道。
“我并非你的淳安妹妹，我是一个三年前死在战乱当中的无辜女子，机缘巧合之下借了已死的周四小姐的身子活了过来。”周淳安继续道，“我知道我的这番说法过于离奇，但接下来的一番话你不得不听。”
顾衍之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忽听到周淳安的这番言语，还来不及反应。
“你到底是谁？”顾衍之讷讷地问，神情有些呆滞。
“我说了，一个死于战乱的无故人。从前的性命我早已忘记，如今只是周家的小姐。”周淳安示意顾衍之坐下，二人细谈。
“顾先生，我原以为周四小姐是身体不好，死于风寒，但是前一阵子我发觉出了一丝端倪。直到今日我才确认了我心中所想。所以特意邀你前来详谈。”周淳安说话时，眼眉之间也染上了一丝愤慨。
“周小姐并非病死，而是被人害死的。”周淳安斩钉截铁地道。
周淳安之前就很疑惑，李大夫的死很是蹊跷，无论是楚润珏的计划，还是戎族人或是白衣教的计划里，都没有必要设计到李大夫的死。
这完全是节外生枝的一件事。
但现在想来，周四小姐虽然身子骨弱。但她没有隐疾旧疾，也不至于一个落水之后就一病不起，得了风寒，周家人这样精心的医治，算说不一定能痊愈，但也不会这么快就丢了性命。
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替周淳安诊脉开药的李大夫有什么猫腻。
周淳安猜测，李大夫可能个傀儡。操纵张妈和徐弘的那幕后之人也同时操纵这李大夫。
李大夫自己也说过，他推测周淳安那日活不了了，哪知道周淳安忽然恢复了精神。
也就是说李大夫清楚地知道周四小姐那日会死。
所以那幕后之人也知道，借户部侍郎之子的手杀了李大夫，让周四小姐的死真的就成了一个意外。
当然，周淳安没有证据，这些也只是李大夫的猜测。
但也不是不合理。
如果李大夫的背后没有人在支持，他身为前朝宫中的大夫，怎么还能继续在宫中当差？
这般看来，那幕后之人在京中的势力必然极大。
顾衍之并不知道那夜京都暴动的种种详情，周淳安也无法和他一一言明。
她关上了书房所有的窗户，屋里只有书案之上放着一盏灯笼。
“顾先生，我只能告诉你，一个月前的户部侍郎之子纵马伤人案与周四小姐的死是同一人所为，但我并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说完，她“噗通”一声跪在了顾衍之的面前。
“顾公子，我虽然借了周四小姐的身子，但在京都之中，我没有半点势力，根本不能查清到底是谁害了周四小姐。所以，我只能拜托你！”
顾衍之想要去扶周淳安，恰好对上了周淳安决绝的目光。
“那幕后之人，在京都之中的势力极大，如果顺着周二公子被打一案继续查下去，一定能查清真凶。但是，你的官位，包括你的未来都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尽头。”
“若您不查，则这世上再也无人能为周四小姐报仇，若您查了，您可能得罪这京都之中权势极盛之人，性命不保。”周淳安一字一句地道。
“我知道你与周四小姐情深恩重，若您知道她死于贱人暗害，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我只能求您。”
说完，周淳安对着顾衍之俯身一拜。
两世以来，她跪过父皇母后，重生后跪过爹娘，上了金殿她也不情不愿地跪过大烆皇帝。
但给人磕头，两世以来，这是第一遭。
她心甘情愿。
顾衍之这次没有去扶她。
他是京兆尹，查这件案子，风险太大。
就算查到了是谁害死了周淳安，可能也会因为没有证据，或是那幕后之人权势过重，他根本无法处置。
她是在求他，豁出性命去给淳安妹妹报仇雪恨。
思虑良久之后，顾衍之才沉着声音问道，“我问你，若我当真死了，你又当如何。”
“若您不幸被害，您要杀的人，我倾尽所有，替你杀。”周淳安毫不犹豫地道。
“你不怕死？你可与淳安妹妹还有我顾家，没有半分关系。”顾衍之反问道。
“谁说没有关系？”周淳安抿唇轻笑，握住了自己的衣襟，“这具血肉之躯，便是周四小姐所赠，我已无以为报。”
顾衍之再次沉默，夜里的风大的很，窗外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淳安妹妹高看我了。顾某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风声之中，顾衍之的声音透露着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