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城还是那般的热闹,没有受到蒙古扣边的影响。谭良栋带着两名亲卫和一批货物,在总兵府外找到当初给吕梁营拨付物资的粮官。
粮官见谭良栋穿着一身便装,后面跟着两个人,背着两个大麻袋,好奇道:“谭把总,这是?”
谭良栋笑着回道:“兄弟,我听说你在大同府这路子广,兄弟我手上有点好东西,你看……”说完还搓了搓手指,做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粮官会意,不动声色的领着谭良栋三人远离了总兵府,然后语气热切道:“老谭,这麻袋里的东西我先看看。”
一名亲卫示意,扒开口袋,粮官瞅了瞅,麻袋里装着五张羊皮。粮官用手摸了摸,赞道:“好货啊,做这皮子的匠人手艺不简单。”一张好的羊皮,可不是从羊身上剥下来就成,后续还得经过很多步骤,即使在后世化工发达的时代,一张好羊皮价格也不菲,在这全靠匠人手艺的时代,一张好羊皮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珍品了。
货不错,但粮官可不会白白帮谭良栋找靠谱的买家,因此继续道:“老谭,这单生意我接了,到时你看……”
谭良栋很利索的回道:“半成,分兄弟半成。”
“好,我知道有一个货栈,掌柜有眼力,东家背景深,可以吃得下。”粮官很高兴,帮忙拉一下关系就能得半成,这个价格不低。
大同府内大大小小的货栈有很多,大多都是做边镇的生意,少部分做口外生意,也俗称走私。粮官帮谭良栋找的是一家大货栈,东家是晋中有名的晋商王家。货栈伙计一见粮官进来,立马上前接待:“军爷,您来了,可是有啥想买的?”
粮官摆了摆手道:“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有笔大生意来了。”
伙计不敢怠慢,连忙走进里屋,去请掌柜的。此时的货栈就跟后世的商店一样,前面是店面,后面是库房,大一点的货栈还收东西。
掌柜的从里屋出来,看到粮官,立刻迎了上来,笑道:“稀客稀客,您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粮官回道:“给你介绍一笔好生意来了。”说着粮官把谭良栋介绍给掌柜。
掌柜朝谭良栋一抱拳,说道:“可否让我看看货?”
亲卫把两个麻袋放到桌上,解开口袋。货栈掌柜借着阳光,一张一张的羊皮看过去,在大同这样靠近草原的边地,皮货生意很繁荣,作为大货栈的掌柜,对羊皮也是颇有研究。
看完羊皮后,货栈掌柜揉了揉眼道:“皮子是好皮子,但手法上偏向于草原那边的风格,若是我们收回去,还得另请大师傅再做处理,所以这价格……”
粮官赶紧问道:“价格怎么了?”这羊皮里面也有他的半成,不能不着急。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后才道:“大人,这羊皮我们收的话,按每张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谭良栋觉得这价格低了,道:“这样的皮子我一共带来十二张,价格上就不能再涨涨?”
“这位客官,羊皮的行情就这样,您要涨,实在是为难我啊。”掌柜摊开了手,拒绝了谭良栋。
跟谭良栋来得亲卫都是参加过突袭的,见自己等人拼死拼活抢到的东西才值这么点钱,其中一个亲卫悄声对着谭良栋道:“把总,要不我吓吓这个老东西?”
谭良栋也有点不爽,自己都放低姿态了,这掌柜的还在压价格,欺负自己不懂行情,便点了点头。得到谭良栋的授意,亲卫拔出藏在怀里的刀,冷声道:“你个老东西,这是我们兄弟拼死拼活从蒙古人那缴获的,你把价格压那么低,几个意思?”
掌柜被吓了一跳,连忙看向粮官,这是他介绍来的客人,出了事粮官也得担责任。
粮官很无奈,果然那半成的中间钱不好赚,在一旁劝道:“老谭,这谈生意嘛,就是你抬高价格他压低价格,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赶紧把刀子收起来。”
谭良栋示意亲兵收回腰刀,然后沉声道:“掌柜的,我也没打算强买强卖,你给我一个合适的价格。”
货栈掌柜刚要说个价格,里屋里走出个年轻人,道:“我做主了,一张羊皮五两银子收,不知这位军爷还满不满意。”年轻人说完还朝着谭良栋笑了笑。
谭良栋也是个年轻人,但经历多,看起来十分老成,也笑着回道:“那敢情好啊。”
掌柜的张张嘴想说话,被年轻人摆手打断。十二张羊皮,一共六十两银子,减去分给粮官的三两银子,谭良栋这次出手赚了五十七两银子,这个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在送走谭良栋等人后,货栈掌柜开口道:“三少爷,刚刚……”
年轻人把羊皮收起来,一脸无奈道:“老叔,你还看不出来,刚刚那伙人知道行情价,再说那个拔刀的人说他们是从蒙古人手里抢的,多半是刚刚下了战场的。这种刚下战场的人,冲动暴虐,一言不合就能给你见血,老叔,咱少赚点不吃亏。”
掌柜尴尬的笑了笑:“在商言商嘛!”
“对了,三少爷,老东家真决定让你这次出塞?”
年轻人轻笑了一声,萧索道:“老大要当官,老二要继承家业,自然由我这不成器的老三来跑腿了。”
货栈掌柜不言语,这王家生意做大了,内部矛盾也多了起来,嫡系和分支的,嫡系各兄弟的,也是乱得很。
粮官在拿到三两银子后,心里十分畅快。三两银子啊,顶他一个月的收入了,往常赚这三两银子,还得提心吊胆的这挪一点那贪一点,这次就动了动嘴,和谭良栋愈发的热络起来。
谭良栋也趁热打铁,请粮官吃饭,顺便打听一些平常不方便问的事。
几杯酒下肚后,谭良栋和粮官两人你一个大兄弟我一个老哥们,就差没当场结拜了。见气氛搞的差不多了,谭良栋便开始问起了事。
粮官是大同府土生土长的人,知道很多隐秘消息。谭良栋最关心的是大雪封山后,出塞做生意的都有哪些人。
往年,大雪封山后,大同府有实力的商家便会趁着这个时机出塞做生意,这个时候草原上不少部落缺乏给养,不论商人们开的价多高他们都会接受。不过敢做口外生意的都是有实力的大商家,像这样的大商家有自己的护卫队,官面上的背景也深厚,有时连蒙古人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大同府的商家不少,但敢在大雪封山后继续跑塞外的只有八家,谭良栋卖羊皮的王家就是其中一家。
在说完走私商的事后,粮官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远在朔州的代王府,大同府有不少店面就在代王府的名下,粮官甚至怀疑代王府的人也在走私。至于大同府的各级官员和行都司的老爷们,参与走私就是路人皆知的事了。
谭良栋对于这种事早就听说了不少,后世的满清八大皇商不就是靠给草原走私发家的,甚至谭良栋怀疑,整个山西上下的官员都参与其中,皇商只是摆在台面上的工具,不然满清入关后,山西怎会连一点像样的反抗都没有。
此时的大明官场已经烂透了,谭良栋一点也不怀疑粮官的说法。在将可能出塞的八家记下后,和粮官吃完了饭,便赶回玉林卫。
在经过伤兵营时,谭良栋对康军伟嘱咐道:“把营里能动的兄弟都组织起来,不要让外人随便进营里。”
康军伟点头道:“好的。”
从粮官那里得知行都司上上下下都参与了走私,那谭良栋就得做一点准备,毕竟,他接下来的行为,很有可能会触怒行都司,到时,行都司不一定对战堡驻守的吕梁营动手,但很有可能会在伤兵营上做文章。
回到战堡,见到卢象升,卢象升把张珪的话复述了一遍,有点伤脑筋:“这行都司看来是把赏钱给黑了。”
谭良栋冷笑道:“这行都司什么德行,建斗你还不知道。要我说,还得咱自己自力更生。”
“你要干嘛?”卢象升以前还没觉得什么,但现在感觉谭良栋的胆子越来越大,他真怕谭良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谭良栋笑道:“建斗,兄弟们守战堡很辛苦的,我觉得啊,得让过路的人交点过路费很应该。”
“谭良栋,你跟我开玩笑吧,夏先生不是说了,让我们不要招惹那些商人,我们毕竟是客军,能少点麻烦就少点。”收点商人们的钱,那不多,大冬天敢出塞的一共也就那么几家,一家给一点,花不了多少钱。但要是设卡抽钱,那就不是小数目了,大商家冬天出塞,卖得货物可不少。
“正因为我们是客军,我才要这么做。行都司为啥敢扣咱的奖赏,不就因为我们是客军。”
卢象升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惹了那些人?”
“哈哈,我怕什么,吕梁营一千多兄弟,我怕什么!”
卢象升听着谭良栋的笑声,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兵为将有,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在边镇上下,那个将领不是把手里的兵当作私兵。玉林卫的张珪还好,作为张远的嫡系,待遇好,执行命令也不错。那大同右卫的贺方,就是谭良栋刚到大同府时挑衅的那一位,手头就有着八百精锐的家丁兵,只听贺方的命令。
战堡,在谭良栋的命令下,吕梁营在出入边塞的道路上设卡,静静等候即将出塞的商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