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在郊外相中一间又大又便宜的厂房,最重要的是,厂房还带一个小院子,正好可以当学堂。
她很满意,又挑了个时间,带韩先生去现场走了走。
韩先生在她这边教书已有两个月,为人和善,对娃儿们也很好,最让沈清满意的是,他的观念很超前,娃儿们在他的教导下,定能成才。
因此沈清很尊重韩先生,将学堂的事务完完全全交给了他。
韩先生在小院里转了转,说没问题,沈清当即便决定租下来。
她很快和房东签下租赁协议,也预付了一季度的房租,同时进行着搬厂、去上海见程稚文谈进口新机器两个大事。
想起程稚文,沈清的心忽然揪了下。
过去,程稚文没有妻子,她和他可以自自然然地相处,甚至吻他也没什么问题。
如今,程稚文已有另一半,她与他的相处,要多加克制才行。
此行要去上海,沈清忽然觉得很忐忑,不如以往去上海时那般轻松。
不过好在不是眼下就要去,得等广州的客商将五成的货款送上门,最终确定厂房的扩建事宜才能去上海买新机器。
前些时日,客商给掌柜发来电报,说已经从银庄借到银子,过些时日就亲自送到江州,顺道也将合同签了。
一想到厂房要扩建,生意也将做得更大,沈清内心安慰些许,那些因为程稚文成了亲而产生的失落感,总算有了找补。
“少奶奶!不好了!”掌柜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沈清回神,站起身迎了出去:“怎么回事?”
“广州……广州的客商……”掌柜一手捂着心脏,另一手撑着墙壁,气还没顺过来。
沈清忙将人请进里头,给他倒了一杯茶。
她坐下来,冷静地问:“你别急,广州的客商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掌柜那杯茶下去,一口气才顺过来,耷拉着眉毛说道:“广州的客商又发来电报说,不要货了!”
说完,哆哆嗦嗦地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张。
沈清打开一看,确实是一张电报,内容便如掌柜所言——广州的客商说不要货了,那五成的预付款也不会送来。
沈清两眼一黑,手按住额头,冷静片刻,问:“有说什么原因不要货了吗?”
掌柜瞧她一眼,犹豫了下,才开口:“外头有人说,咱们的人造丝是用大豆去做的,只要过了水,就会烂掉,还会发馊,因为大豆碾完了就是有酸臭味的。”
沈清错愕:“谁说的?外头哪个人说的?”
掌柜摇头:“不清楚,就是突然间就有这样的传言。”
沈清气得坐不住,站起身,在账房内走来走去。
这种谣言,多半是竞争对手散播出来的,但问题是——竞争对手为何会知道人造丝的原料是大豆?
她分明再三告诫过工人们,断不可将提取原料的过程泄露出去,一来防止有人模仿,产生竞争;二来就是杜绝这种谣言产生。
沈清从账房走出去,站在廊桥上,看着下面正在干活的女工们。
都是一些淳朴听话的大姐,因为这份工作而改变了全家人的生活,她相信她们不会将她明令禁止的事情传出去,不会看着工厂有难。
工厂一旦倒闭,那她们在当地,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活干。
没有人会那么傻,亲手砸掉自己的饭碗。
而当初知道人造丝原料提取来源于大豆的,还有程稚文。
程稚文是不可能出卖她的,这点沈清有绝对的自信。
到底是谁……
“少奶奶,如今要咋整?”掌柜愁眉苦脸道,“广州的单子没了,那……”
沈清回过神。
“广州的单子还是要争取,我已经租了新厂房,也决定去上海进口新机器,单子不能说没就没!”
她决定先将抓内鬼的事情放到一边去,先把单子稳住再说。
“所以现在对人造丝的谣言就是——遇水会烂、会臭对吧?”
掌柜点头:“正是。”
“你这样,在两个铺子的门口都放上两个大水缸,然后把人造丝和洋布的料子分别泡进去,谁要看人造丝有没有遇水就烂、臭的,尽管让他们看!但洋布和人造丝一起泡的那个缸子,必须封起来!等我亲自打开!”
掌柜奇怪:“为何洋布也要泡水?”
沈清没多言,严肃道:“你照办便是!”
掌柜领命,赶紧回铺子安排去。
沈清走到廊桥往下看,视线从每一个女工身上扫过。
不是程稚文,难道是这些人当中的某一个……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谣言,导致沈清拿不到广州客商的资金,厂房扩建的事情也被迫无限延期。
不过却因为在铺子门口放了两个大水缸而吸引到当地群众的好奇,大家有事没事就来瞧瞧泡水的人造丝烂了没嗖了没?
这一看,不仅发现人造丝并未像谣言的那样遇水就又烂又嗖,反而从水里捞起来后,风只要稍稍一吹,料子很快就干透了。
阳光下,人造丝绸颜色鲜艳、通透,轻盈地随风飘扬。
无论男女,都觉得这料子飘起来的幅度实在是优雅。
尽管谣言还在继续,却已经有一小部分人抵抗不了人造丝绸的便宜、好看、轻盈、快干而进店询问什么时候补货。
沈清见状,立即改变主意,将所有本来要送到店铺的第二批货,暂时扣在了仓库;另一边,要工厂那边加班加点赶出更多的货。
是时候来波饥饿营销了。
这种时候,饿得越久,货上架的时候越是疯狂。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沈清亲自给广州的客商发去电报,说人造丝出了第二批货,都是新花色,比上一次的更漂亮,已经有些客人提前订了货,虽然他不要货了,但自己还是想送他一些新花色,让他带回广州。
但条件是,他必须本人亲自前来。在沈清指定的那日。
电报发出去的时候,其实她心里也没底,毕竟送客商眼中又烂又嗖的料子,不仅没有吸引力,反而还有狡辩之嫌。
但她眼下只有这个办法,只能是赌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