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高元香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沈清才从柱子后走出来。
单脚踢开房门,她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外,上下左右观察几道,确定没什么捉弄自己的机关,才背着手缓缓走进屋内。
她仔细检查屋里所有能藏人的角落。
上次高老三故意闯进客栈房间,把她和程稚文抓了,制造“捉奸在床”,污蔑她偷人,将她浸猪笼,她得防着高元香也用这一招!
眼下,高元香这个外嫁的女儿要回来夺家产,肯定得先把她这唯一的嫂子干掉。
所以高元香会出什么烂招,沈清都不觉得奇怪。
思及此,沈清又细细检查其他细节。
屋内的一切,与她今早出去时一样,高元香看似没碰过什么,但沈清知道这不可能。
她高元香既然进来了,不可能不做点什么。
翌日,高家膳厅。
沈清不动声色走进去,在高元香对面入座。
高元香心虚望来一眼,很快又转过身去给儿子喂饭。
沈清静静看她片刻,突然出声:“我屋里丢了一千两银票,高元香是你偷的吧?我昨夜看到你进我屋了!”
“哐”的一声,高元香手中的瓷汤勺掉在桌上。
慌乱一瞬,她很快镇定下来,狡辩道:“你屋里分明没有银票!你唬谁呢?”
沈清挑眉:“这么说,你是承认你进过我屋了?否则你怎会知道我屋里并没有银票?”
高元香一噎,看向高刘氏:“娘!你看她!她诬赖我!”
高刘氏张了张嘴,没敢说什么。
沈清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掷,发出“啪”的一声。
她严肃地看着高元香:“说吧!你昨夜进我屋子做什么了?不说的话,我可是要报官了!”
高元香登时激动起身,囔道:“我只不过进去瞧瞧你衣裳的款式,又没有偷你的东西!你尽管报官去!我不怕!”
沈清双臂环胸,下巴微抬,眯眼瞧着她。
连报官都不怕?
行!
沈清起身,对春菊说道:“用完早膳,你带素兰去工厂,我要上知州衙门见齐大人!”
高元香闻言,咽了咽嗓子,脸上闪过惧色。
沈清出了高家大门,便往知州衙门去,但她并非去举报高元香,而是要齐振恒为自己做个见证人。
一路上,她时不时按按鼓囊囊的荷包,生怕里头的银票丢了。
这是三家客商的定金,她哪都不敢放,日日揣身上,夜夜绑在腰间。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她今日才要去知州衙门。
师爷将她领进齐振恒的书房。
深棕色实木案桌后,贴着一张大大的鹤鸟图,象征这间书房主人的官阶。
齐振恒手中的毛笔搁到笔山上,起身迎了过来,招呼沈清到中堂入座:“夫人请坐。”
他在中堂右侧的太师椅上入座,静静看着沈清:“夫人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师爷送上热茶,沈清小声道了谢,随后看向齐振恒:“是这样的,我原先欠了赵员外十万两现银,本是半年后才到归还期,但我最近筹到银子了,想尽快还清以便拿回地契和房契,因此想劳烦齐大人为我做个公证。”
齐振恒不解,皱眉道:“你直接将本金拿去归还债主,拿回当初抵押的物件即可,为何还要本官为你作证?”
“齐大人您有所不知,赵员外压根不想我还债,因为他想要的是高家的宅子。为了这事儿,当初还将我抓到县衙,百般折磨。我若孤身将银子送去还他,恐怕会招来祸事。”
师爷适时在齐振恒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齐振恒闻言,登时怒目圆睁,手往桌上用力一拍,喝道:“岂有此理!债务归期未至,竟公然进屋抢掠,欺辱民女!”
师爷微愣。
从未见过自家大人如此情绪外露。
齐振恒自己也察觉到异常,挥了挥官服的袖子,轻咳一声,看向沈清,缓了语气:“夫人您放心,我这就命人将那赵员外请过来!”
沈清安心,笑着对他鞠了一躬:“感谢齐大人。”
赵员外很快就来了。
差役在外头禀报的时候,沈清心头一悸。
她从未见过此人,却知此人诡计多端、手段恶毒,且还曾经非礼过原身,眼下就要跟此人对线,难免紧张。
门开,一个高大壮硕、肤白红润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他穿一身质感极好的浅蓝色丝质长褂袍,袍上有繁复的刺绣。
沈清认得这种质地的丝绸和刺绣工艺,是专门上贡朝廷的。
一个民间的地主豪绅,竟能穿上贡品……
果然有后台!
沈清眯眼打量此人。
两条深刻的笑纹挂在脸上,一进门来,就谄媚十足地齐振恒拱起手:“听闻齐大人调派江州,一直想来拜见,不想有事耽搁了,竟变成齐大人先请小的过来,小的该死!应当小的先来拜见齐大人!”
沈清闻言心道:
齐振恒一个五品知州,可不比他背后的势力强,且齐振恒比他年轻一辈有余,他对一个小辈这般阿谀奉承和自毁,连“小的该死”这种话都能自自然然说出口,可见此人的可怕。
身为爪牙都这般阴险,背后的人只会更加恶毒!
说来也是,不恶毒能把高家父子、高老三都暗中杀了,杀得毫无痕迹,什么都查不出来?
所有拥有过高家那宅子的人,都死了,只剩年迈的高刘氏和她这个新寡。
高刘氏能活下来,可能是因为一只脚踏进棺材,不构成威胁。
可为什么没杀自己,沈清没想通,脊背发凉。
内心祈祷今日在齐振恒的见证下,顺利把债给还了,所有的不安和风险,都在今日终结。
“你可将这位夫人的借据、抵押物都带来了?”齐振恒开口问赵员外,语气刚硬严肃。
赵员外讪笑着哈腰:“带了带了,大人您吩咐小的做的,小的必然会做到!”
齐振恒点点头,看向沈清:“夫人你可将要归还的现银都带来了?”
沈清赶紧点头:“带了!”
“那行,二位把要交换的物件都放到桌上,待本官确认过没问题,即可交换!”
沈清打开荷包,仔细数出十万两的银票放到桌上。
对面,赵员外却迟迟未动,目光钉在她胸口处,双眼淫光尽露。
沈清不动声色侧了侧身子,抑制住想吐的冲动。
“高沈氏……”赵员外一顿,阴笑道,“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您一声沈老板了。沈老板,您生意还好吧?”
脸上挂着笑,双眼却露出一种含着淫荡的凶光。
变态!
沈清内心发怵,朝一身正气的齐振恒那侧靠了靠。
赵员外笑道:“想跟沈老板商量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