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
在上界横渡的艨艟巨舰停了下来,这个长有百丈的楼船,似乎撞了冰山一般,竟然出现了一些破损,如同出鞘的宝剑磕碎了剑锋的一角。
被吊在船头的许山广不以为意,这宝船反正不是他的,他根本不会心疼,当然,其上的灵机流逝倒让他会有那么一丝丝惋惜,毕竟他作为太虚修士,以此为食,不过,现在的许山广心里充斥了更多的莫名情绪,他被眼前的瑰丽事物所吸引,心思一下子全放在了远方的神圣。
那是一个难言黑洞,几乎横贯了此刻位置视野所及的一切地方,连上界的幽光都遭受了吞噬,似在光年之外,就仿佛近在咫尺,就如一颗真正的在宇宙中横行霸道的超大质量天体,肆无忌惮地散发着某种物质间,甚至落于精神里的引力,让万事万物朝它收敛!
许山广感受到了比大山还要沉重的心悸感,他突然间有些怀念地球的阳光和绿色,那种令人习惯的平和原来是如此来之不易,上界在这一刻所展现出的恐怖事物如宇宙的深邃一般,真是太过让人本能恐惧。
凶险!活生生恐怖事物的温床,想在这里拼搏成长,那是死亡如风,如影随形。
“不要惊慌,我有太虚为倚仗。”许山广默念起一丝法门,平静立即重回心神,他的心如太虚一样冷,古井无波。
相比于许山广的迅速镇静,刚和他互相交换各自经历的,有些“老态龙钟”的张连城,就仿佛拨云见日,见识到“庐山真面目”一般,竟然欣喜若狂,他剧烈地摇晃着困住自己的铁笼,竟然如见到了自己母亲一般,喜极而泣。
许山广吃惊地问道:“张哥,这里面……是有你家的亲人不幸困在里面吗?”
张连城一愣,他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并且将这少量的水舔了舔,亳不浪费,他肿着眼睛哽咽着:“叶傲何老弟,我啊……”
叶傲何是许山广应付张连城的假名,他觉得张连城精神不正常。
骗人在现实世界里当然不地道,但在上界这就是讲究,而且张连城也的确有点不正常,比如现在,张连城话没说完,他又是突然地愣神了,几秒后开始羊癫疯,真如一位老者一般在抽搐。
许山广脸色有点黑,张连城这家伙蓦然失禁,差点飙到了他这边,而且是带血的,这又实在是可怜,显然是括约肌和肾脏遭受了损伤,真如垂垂老人一般。
“藏妙天佛陀,我等庇护者,主宰人,有敌人!”
“有敌人!”
“是敌袭!”
船头有人大吼,旋即一群人嘶吼起来,许山广感到心脏一抽,他心有所感地看向高处,比桅杆更高的地方,正是这些“中间态”怪人所言的敌袭!
那是一把剑,一把巨剑,一把青铜巨剑,剑上刻蚀着饕餮,夔龙,蟠螭和凤鸟,剑格上是极尽古意的装饰,仿佛刚破土而出。这剑划着冰冷的弧度,仿佛能切山断河,当许山广看清它时,这把巨剑已经飞掠而过,落在船尾了。
没有意料的声响,甚至连晃动都没有,许山广感觉诡异,他无法看到后头,但能看到后面的桅杆的确沉下,被楼阁遮住。
要么是巨剑锋利无比,宛若切豆腐一般没入,要么就是这楼船的禁制阵法的奇异。
“这手段,竟然是庇护亚蒂萨卢的狐媚子的,被传是仙人的琴润?拉雅,不,并不是这种感性的名字,她有很多,更多的圣名,但无一例外,她只有一个名号是众所周知,震彻寰宇,那就是灭世的剑!佳!人!”
许山广转头,发现是张连城这家伙在嘶声咆哮,这老东西面色潮红,好似心血来潮,又好像是枯木逢春,他振臂高呼,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什么存在向这里,向他投入目光,许山广感受一道涟漪,但心相之却并无更多发现。
“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许山广诧异,但语气拘谨了许多,刚刚可以极其随便地称兄道弟,但现在他得报以尊重,张连城知道他不知道的东西,那就足够他拿出这个态度了。
张连城像个乞丐似的贼眉鼠眼打量着许山广,好似变了个人似,变成了一个吝啬的守财奴,浑噩偏执。
不过,张连城的眼睛终究是明亮起来,似乎是被许山广那好奇的神色所刺激,这个家伙哆嗦了一下。
“可惜,如果中用的他们也如你一般的话……”
张连城感受到了这异样的年轻人那异样的求知欲,许山广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一丝自豪。他低头思考了一会,突然喃喃道:“如果你是我的学生,该多好。”
许山广挑了挑眉,他知道张连城又要陷入某段回忆,这正是他怀疑这家伙脑子有问题的最明显的原因,废话太多了,宛若表达障碍者。
“叶傲何老弟,我曾经见过那么一个人,神奇的,每次六点起床的人,自诩是未来之星,国家的栋梁,也的确如成语里面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一般,是吾日三省吾身的自律者,即便是情商,也是都市男女里的城市之光,是俗语里的天秀之人,是电视上相亲节目里面的心动嘉宾,是自然界的丛林之王,是世间所有丑与恶的唾弃者,是世间所有热情的缔造者。”
“我一想到我与这个优秀的人住在同一个地方,呼吸同一股空气,我就忍不住骄傲与自豪,我就感到工作和生活的美好,可这种我曾经喜爱的家伙,却对神秘主义报以热忱,他所言所行,其实是宗教那种的虔诚。”
“他真是如那些巫师女巫一般,恶毒,他曾反击我的批评,他高声呵斥我,说那个点还没起床的人,就是一帮懒狗,是废物,是蛆虫,是怪物,是蟑螂,是下水道的老鼠,是淤泥里的蛤蟆,是污水里的水蛭,是粪坑里的苍蝇,是粥里的老鼠屎,是传播病毒的蚊子,是成语里的酒囊饭袋,是俗语里的臭鱼烂虾,是地狱里被烈火煮沸的饿鬼。”
“他曾指着我的鼻子,诬陷我,说我是相亲节目里的老处男,是独守空房的魔法师……不,他们才是废物,他们才是半醉在生活现实的奉承者,是天上掉馅饼也不抬头的低头族,他们是背叛自己阶层者,是夜夜笙歌的纨绔子弟,,是沙漠旅人靴子里的毒蝎,是荒弃老屋里游荡的恶灵,是雨林中的潜伏的毒蛇,是玩物丧志的狺狺之犬,是过街老鼠般的存在,是世界的所有丑与恶的汇集,是世间所有美与好的唾弃者,一想到我和这群生物呼吸着一样的空气我就忍不住隐隐作呕。”
“他们在街头抗议,他们在实验室里制造燃烧酒瓶时,只有我一个孤独地埋头苦干,他们高谈阔论,却毫无实干,他们提到我的名,我都会以此为耻。”
“他们最喜欢阴谋论……他们和那群快乐教育的外国人没啥区别,大概都是这种傻样子,哎呀,我的生活好困难,哎呀,经济好怪啊,怎么办?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一切,哦,我明白了,这世界黑暗了,腐朽了,已经有个神秘组织在控制这一切!”
“哈哈哈!换到古代大约就是一群愚人,这为什么会下雨,那为什么会打雷,为什么会地震?会有海啸,我明了,肯定有什么存在,一定是有一个神明在控制!他们这群人,就是喜爱神秘,认为世界是神秘的,神秘的面纱永远无法挑开,而我不同,我认为一切都有真相!我,就在秘密面前。”
张连城歇斯底里之后呵呵一笑,浑然忘我,侃侃而谈,他继续对许山广说道:“这艘船的主人,缔造者,比我们存在要久远的多,他搜罗了很多古代文明的遗产,我打下手,有幸研究过,像一个翻译工具般执行着那人的交待。”
许山广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内容,他赶忙问道:“文明?这个鬼地方的?还有,这艘船的主人,到底有何来历,你是否见到本尊?”
“nono,这里不是鬼地方,这里是上界,当然有文明,文明很多,来来去去,这就是生命和意识啊,多么有趣,有生命的地方,就需要有意识的生命去维护秩序。”
说到此处时,张连城蓦然脸色憋红,好似人有三急般,他立即抬头高呼:“不行,不行,不能在这里……后面不能说,不能说,真相,不能说!我已经深陷上界,能高呼剑佳人,却万万不能提那个名讳。”
许山广傻了,他怎么肯放过,好家伙不给他透底,他能忍,现在可是我为鱼肉,人家为刀俎,这情报必须得到。
“快说,你也不想就这样带着秘密死去吧,你不是不喜欢神秘主义吗?那些掩盖真相的人,你不是见到了他们的存在吗?他们,难道是神吗?你认为他们是神吗?你看我,根本就不信所谓神明,我,不是你讨厌的人,而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啊!我能帮你!我这就来帮你!”
许山广言语攻心,他现在这个样子,比张连城还急,就在他和张连城交流病情时,有人也真在注视船头这边的滑稽一幕。
那是清清楚楚地看着许山广扭动身子,在疯狂伸脚去戳张连城的剑佳人,她正屹立于一处苍青色的山巅,这山一看就是类似许山广所在楼船的那般法宝,拥有巧夺天工的阵法禁制。
许山广无法察觉,无法感受,剑佳人投向他的视线,宛若神明的无形注视。
当张连城提到她的名,以及与之有关的东西时,剑佳人的注意力就立即放在了他们身上,一刻不离。
她的身形模糊,根本看不到所谓的佳人玉体,她的气息弥塞她脚下的大山,宛若一汪池水,无处不在。任何来到此处的人,都只能看到她的眼,那双眸子里的目光,如烈阳普照周天,在这烈日之下,纤毫毕现,绝无任何秘密可言。
法相尊严的藏妙天佛陀,脚踩青莲而来,紫金袈裟散发一圈圈的奇妙佛光,抵御着剑佳人的目光入侵。
“剑佳人,我们当合作,人世的太虚,才是我们的敌人。”藏妙天佛陀双手合十,温和说道,海青色的长袖无风自动。
剑佳人无言,只有眸子里宛若实质的剑芒,一闪而出,这就是唯一能看清的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