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六子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小姐说笑了,老爷和大爷当年确实是让鞑子给害了,要不是这样的话,我们家也不至于……”
“行了,按照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六叔,你就不能和我说句真话?”
范小鹅忽然定定地看着范六子。
范六子苦笑一声:“小姐,老奴知道你在军营里受了委屈,您心里要是难受,您就骂老奴一顿,拿鞭子抽老奴一顿,老奴心里也不敢生出半点怨恨来。”
“罢了,那件事情不说了,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范小鹅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衣领口子。
那恐惧与冰冷的感觉似乎就在眼前一样。
她看着眼前萧条无尽的死灰色大地,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心中默默地说道:“李定国,或许我们还会再见。”
“蚕娘,你说我和范姑娘还会再见吗?”
李定国和蚕娘说完了牛家村里的所有遭遇。
这个时候,天色黑了,邢夫人带着张猛子、金自来、小七、宋大仁他们,正在捞金子。
蚕娘听完了这个生死之间的故事,内心感触很深,但是她并不敢把郑氏做的事情说出来。
“公子,你是觉得这姑娘说的地址是假的?”
李定国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这屋子里……你找找看,这屋子里应该有她的路引子。”
蚕娘没有说曹变蛟开路引子的这事儿,开始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
从内心里,她虽然出身低贱,是一个娼女,但是也并不希望要得到朝廷荫庇的公子和一个商女发生些什么。
商人的地位不高,这是肯定的。
郑氏说的很对,李氏一门应该可以和与自己地位差不多的人成婚。
郑氏甚至已经打听到了洪承畴有好几个女儿,而且都还不曾婚配!
那么,该怎么做,这就很自然了。
所以这个商女必须走!
且一开始,郑氏动了灭口的心思。
只是邢夫人苦劝了一下,因为她听到李定国在昏迷的时候呼喊过范小鹅的名字。
那种呢喃声,让邢夫人心都听着要碎了。
于是,她劝说郑氏,万不可这样做,言语相激,赶走这商女便是了。
若真动了杀机,日后李定国知道了,一定会痛恨郑氏的所作所为。
郑氏思考了一番,心中不免有些迟疑,可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李定国好。
如果真让李定国和商女私定终身,那往后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安逸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洪承畴的女儿成婚,如此方才是最优选择。
这对于李定国将来的仕途,也会有莫大帮助。
而一个商女……能有什么帮助可言?
钱财么?
有了权之后,还会缺少这个?
蚕娘一番寻找,什么都没找到。
就算是有,肯定也在李定国昏迷的时候,被郑氏给拿走销毁了。
“公子,什么都没有。”蚕娘苦笑了一声:“公子先前不还说不想了,为何现在又这般……”
“我说过不想了啊……”李定国迟疑了片刻,摇摇头,准备把大姐姐从自己的脑袋里摇出去。
“阿母是什么打算?”李定国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半躺着。
身上那些上了药的地方,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疼,只是有一股股火辣辣的感觉。
按照军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李定国至少半个月才能下床,一个月之后才能行动自如,完全好了,那就要等过年后了。
“曹大人说打完这一战,我们再南下,南边好像一下子冒出来许多的反贼……”
蚕娘纠正了一下:“先前归顺了朝廷的义军,这个时候忽然又带着人站出来造反,曹大人说,洪大人这次在监军大人面前贸然请命,很是威风解气,可是大军突袭受挫,没有一口吃掉米脂城,这会儿反而要吃大亏。”
“吃不了大亏。”李定国道:“这些人迟早都会站出来反了的,朝廷供养不了这么多的人,就是他们不带头站出来反了,下边的人也会站出来反了的。”
“那么公子,监军大人不会参奏洪大人?”
“参奏,怎么参奏?”李定国乐出了声儿:“先前招安这些义军的人可都是三边总督杨鹤,这会儿,这些人全部都跳出来造反了,你说监军大人恨谁,皇帝老爷会恨谁?”
蚕娘大吃一惊,美眸里带着一抹坏笑:“公子,那这岂不是说,那三边总督这次要吃大亏了?”
“丢官罢职那都是小事儿了。”李定国清楚历史发展的大顺序,并不会因为现在的自己而发生什么大的改变。
杨鹤招抚为主的政策失败那是必然。
这片大地上连年干旱,人活不下去,那就只能去偷去抢去杀去掠夺。
但凡是能治理好这边的灾情,也不至于有人站出来造反就可以一呼百应。
追随的人都不需要画饼,就能把命交付出来。
崇祯皇帝懂不懂这个道理,李定国不清楚,但是杨鹤肯定不懂。
“宋人的时候,一旦发生灾情,就将灾民招募到军中来吃皇粮,杨鹤这个招抚的办法,多半就是跟着宋人学的,可是他忽略了一点,宋人这么做,那是因为宋人有钱,苏湖熟天下足,宋人的粮食也多。”
花魁不仅是技术好,对于古往今来的历史,也是有所涉猎的。
蚕娘笑着说:“公子爷说笑了,宋人不用供养北方的边陲大军,更不用将南边的物资运送到北边,宋朝的人口,也没有我朝多。”
“所以宋人虽然偏安一隅,但是宋人的百姓却过得很富足,一旦遇到灾祸,朝廷方才可以将灾民直接汇编成为禁军。”
李定国听着这番话,很是吃惊:“你居然懂这个?”
“妾身略懂咯!”蚕娘露出俏皮可爱的一幕,似乎是想要让李定国尽快走出范小鹅的阴影。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宋朝的疆域不大,可军队数量,其实是非常惊人的,多的时候超过百万,也不在话下!”
“宋人是最没骨气的,富饶又有什么用?”李定国轻哼了一声,却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说这个做什么呢?
“蚕娘,也躺下来睡吧……”
这时候,院落里的众人抬着打捞起来的第一批金子,狂热兴奋地走进屋里来。
“定国,这里边真有金子啊!”邢夫人压抑着激动到颤抖的声音。
李定国忍不住笑出声:“难道我骗你不成?”
“可是,这平平无奇的水井里,哪来的金子呀?”小七捧着一块金子,也不觉得在冷水里泡得时间久了冻手。
这就好比一个人有密集恐惧症,看到密集的东西难受,可要是看到的都是些细小的碎金子,那密集恐惧症瞬间就好了一样的道理。
李定国半眯着眼睛:“那姑娘放进去的,想来是我对她的救命之恩,用这个做报酬来着……”
“什么?”
众人闻言,都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