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夏入秋之际,北朝派来的和谈使臣终于来到建康。彼时他们的魏王,已经在建康城停留了月余。使团入宫拜见过二圣之后来到驿馆,却没有见到自家王爷的踪影。
因为此时的宇文愈,正策马行在建康城郊的官道上。后面跟着的,是原本被派到南朝探寻顾蓁的消息后来又被调来建康查另一件往事的离魂冢诸人。
“他们什么时候到?”宇文愈沿着脚下的官道望向前方,马儿低头悠闲地吃草。
“回主子,午时之前必定会路过此处。他身后十几个劲装侍卫同样骑在马上,其中一人回答道。
……
同一时间的皇宫,顾蓁的寝宫中热闹非凡。从顾宅过来的顾蕴和顾萸、从卢府过来的卢兆媛、从京郊过来的芙蕖、麦娜尔和阿难以及下朝之后直接从前殿过来的雁翎,全部聚集到了此处。
萧元和顾萸的赐婚圣旨已经下了,顾蓁和萧穆打算再京城替二人举办婚仪,然后再命让他们返回西南。而今日这一屋子的人,都是被两人的婚礼吸引过来的。这些一个个完全不考虑自己终身大事的,倒是对旁人的婚事十分上心。
“阿媛,你哥哥之前到本宫这里来哭诉,本宫也已经答应了,今年之内是要把你嫁出去的。”顾蓁看着最为激动的那个,说道:“你若是能将现下的这份热情挪一点儿到自己的婚事上,好歹也能给本宫一些信心。”
“皇后娘娘怎么单催我呀?”卢兆媛道:“怎么不催催芙蕖姐姐和雁翎姐姐?”
“小丫头,我是哪里惹到你了,为何要拉我下水?”芙蕖不满道。
卢兆媛嘿嘿笑了两声,弯腰将满处跑的阿初抱到了怀中。然后才看向芙蕖回答道:“这不是……数芙蕖姐姐年纪最大嘛!”
“哎哎哎!我可是抱着太子殿下呢,芙蕖姐姐不莫要打到了殿下!”卢兆媛敢做不敢当,将头缩在了两岁半道阿初身后。
芙蕖哪会真的动手,作势抬了两下手臂便作罢了。不过秉持着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她怎会容许只有自己和雁翎被拉下水,而旁边两个人……啊不,应当是三个人仍旧安然无恙?
“小姐,”她看向顾蓁,“你给萧元赐了婚,却把萧充给忘了,不怕他心中不满吗?毕竟若论年纪,他可是比萧元大不少呢。”
满屋又是一阵哄笑,离芷在笑声中红了脸。
“还有阿难和麦娜尔,”她又转向阿难和麦娜尔。
但是还危及说话,便听到外殿传来脚步声。众人回头,见是顾蕴的另一名贴身侍女疏瞳被宫人引着匆匆跑了进来。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疏瞳跪下行礼。
顾蓁抬手示意其起身,同时顾蕴已经向她走过来。
“出了何事?”顾蕴问道。她今日入宫只带了阿琉一人,让疏瞳去找宇文愈传达一些口信。
“小姐,主子带人去京郊了。”见殿内多人再次,疏瞳说的十分隐晦,“属下听留守驿馆的人说,小姐之前让主子查的消息,主子几日之前拿到了结果。”
“他去京郊作甚?”顾蕴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
“今日听说好似陆家回建康的日子。”疏瞳回答道。
不好!顾蕴只觉脑海中生出了一道惊雷。
她提裙便往外跑,边跑边喊道:“阿姐,我要立即出去一趟,待回来再跟你解释。”
……
新朝建立,当初撤离建康的各大世家陆续返回。这也是萧穆和顾蓁希望看到的,大梁摒除了数百年来不用寒门的规矩,但是却也明白起码在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间,支撑朝堂的主要力量还是来自士族。
寒门的崛起,需要时间。
为了收拢各大世家的力量,他们也学着前朝,在朝中找了些不轻不重的官职封给了各大名门望族。新朝初立,有了这些掌握着天下过半财富和权力的人的支持,才能更快地运转起来。
而作为吴郡四大姓氏之一的陆氏,自然是要重返建康的。不管是否出自本意。
陆阶和妻子张玳坐在一辆马车中,旁边还有他们七岁的女儿和五岁的儿子。
“母亲,建康好玩儿吗?”五岁的陆勤抬头问道。
“自然好玩儿。”张玳回答道:“而且你们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还有几位表兄表姐都在建康。等阿勤去了那儿,他们都会陪你玩儿。”
“表姑母呢?”七岁的陆晴问道:“表姑母那里也有表兄表姐吗?母亲说表姑母生的最好看,那她生的表兄表姐也一定好看吧。”
“你们表姑母那里没有表兄表姐。”张玳道:“倒是有一位表弟和一位表妹。”
“我喜欢表弟表妹。”陆勤欢呼道:“我要和表弟表妹一起玩儿。”
“这位表弟可不能随便陪你玩儿。”陆阶摸了摸儿子的头,道:“你还是同你几位表兄一同玩耍吧。”
“为什么?我就要和表弟一起玩儿,阿勤不喜欢表兄。”小男孩儿有些气馁。
“你跟孩子说这些作甚?”张玳看了丈夫一眼,随后又安抚儿子道:“你都还没见过就知道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你不喜欢别人,别人说不定还不稀罕带着你个小不点儿呢。”
陆晴小姑娘安抚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就知道从亲娘口中听不到任何安抚,只会是打击和挤兑。
“那是太子殿下,我们太过主动难免有攀附之嫌。”陆阶道:“况且中间还隔着阿邻的事,如今顾二小姐又封了长公主,还……”
“还什么还。”张玳的脾气和少时相比没有丝毫改变,她打断道:“还不是陆家对不起阿蕴,活该有愧没脸。”
“我也没说什么,这不是……”见妻子有发怒的迹象,陆阶立即解释道:“这不是就事论事述说实情嘛。我的意思是,因为当初的事,皇后难免和咱们生了嫌隙。”
“阿蕴又岂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张玳道:“要我说,陆家在人家眼中,恐怕早就因为不值一提而被忘到九霄云外了。就算她仍旧心怀不忿,也断不会迁怒于他人。”
“更何况,你先是我的丈夫,其次才是陆邻的堂兄。远近亲疏,她和皇后娘娘还是分得清楚的。我看你就是年纪大了,胆子也变得小了。怎么比我一个妇人还喜欢胡思乱想?”
陆阶简直百口莫辩,只能破罐破摔道:“就算是这样,你能保证她见了阿邻之后还能保持心平气和?”
张玳这才想起,他们后面一辆马车中坐着的人。这次返回建康的,可不止他们一房。作为家主的儿子,长房的几个公子怎么可能不回来。
她哂笑道:“我要是陆邻,就一辈子待在平城,永不再踏进建康一步。再大的富贵权势,能比尊严和性命还重要?”
可惜啊,在某些人眼中,却只能看见前者。
“新朝需要的是人才,是士族的支持。”她继续道:“我却是不知道,这两样他是占了哪一样?”
“他这些年也一直未再娶妻……”
“陆阶,你是不是皮痒了?啊?”
“好好说话呢,发什么火?”陆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一双儿女看到这副熟悉的场景,捂嘴偷笑。
“你那叫好好说话?”张玳道:“再让我听到你将他和阿蕴扯到一处……你大可以试试。”
陆阶自然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在他闭口的同时,马车也突然听了下来。
“怎么了?”张玳问道。
“回夫人,前方有人挡住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