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门,原林家坞城。自从攻下以后,经过商议,更名为华味气息更浓的海门城。
龙溪军医馆,也就是原林家宗祠内,看着十几个仍然有些病恹恹的兵士,陈逸皱着眉头向李兴泰问道:“李主事,看来祛瘴酒的效果并非如你所说的那般呀!”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龙溪军尤其是从余孝顷和老头子那里借来的数百外地将兵,感染疟疾病症的越来越多。而苏瑞春对于此也是束手无策。无奈之下,陈逸只得令李兴泰尝试制作祛瘴酒,以化解军中愈来愈重的疟疾。否则不仅借来的六百精兵元气大伤,陈逸开发龙溪的大计也将胎死腹中。
自古以来,华人在开拓南方的过程中,都是伴随着大量的伤亡。秦伐瓯越,六十万秦军竟伏尸流血数十万;汉伐交趾,死者十六七。而在这之中,真正死于战争中的不过十之一二,死亡最多的却是南方的瘴疠,也就是疟疾和腹泻。所以华人在南方的每一次开拓,伴随的不仅仅是元气大伤,更令华人望南生畏。
龙溪自古以来就是瘴疠之地,腹泻的问题比较好解决,禁止喝生水以及定点排便,基本就可以解决。但是疟疾却是不好预防,蚊虫满天飞,将士们总不可能整天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衣甲之内。所以如何治疗军中愈来愈多的疟病,就成了陈逸首要任务。
自晋代葛洪发明“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治疗疟疾的药方以后,此方就成了用于治疗疟疾的最早记载。只是在后来的应用中,发现其疗效并不好,此方并不为杏林界看重,只是作为文献备考。直到屠呦呦教授发明青蒿素以后,这个药方才为大众所熟悉。
所以后世在检讨此方时,有很多说法,总结起来不外有三点:一是一握这个量很难把握,而且青蒿中有效成分青蒿素的含量也不足达到去虐的目的。二是后来的医师郎中并未完全按照葛氏药方的要求操作,大多都是按照平常草药服用方式进行煎煮,殊不知青蒿素在温度达到六十度时,活性就已经被破坏,更遑论治疗疟疾了。第三则是对此药方全盘否定。原因则是青蒿素根本不溶于水,无论是浸泡还是煎煮,有效成分青蒿素根本萃取不出来,所以来说,葛氏药方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
不过以陈逸看来,葛氏药方除了以上三个因素以外,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此时对青蒿定义混乱且认知不同,将青蒿、黄花蒿、茵陈蒿、柳叶蒿等统称为青蒿或草蒿,重要的是根本搞不清青蒿和黄花蒿的区别,这一混乱一直持续了千年之久。而真正含有青蒿素成分的唯有黄花蒿。
青蒿虽然和黄花蒿一样可以用来清热解毒,但用来治疗疟疾毫无效果。同时根据后世的研究,由于受地理、气候因素的影响,北方产的黄花蒿青蒿素含量远远低于南方,而南方也仅仅除重庆东部、福建、广西、广东、海南部分地区产的黄花蒿外,其它地区生产的青蒿中的青蒿素含量都低到没有利用价值。所以即使选对了黄花蒿,药效也不会太好。而在宋元以前,北方恰恰才是华朝文明的中心。
即使是将黄花蒿单独列出并命名的药圣李时珍,其足迹也主要限于湖广、江西、直隶一带,而这些地区所产黄花蒿利用价值较低。而发明葛氏药方的葛洪,大部分时间都在广州度过。不过当时的广州则包括着广东、广西的绝大部分。“橘生南国为橘,生北国则为枳”。所以以陈逸看来,除了萃取方式以及对黄花蒿的识别以外,黄花蒿有效成分区域上的差别,也是黄花蒿在中医史上未能成为治疗疟疾良药的主要因素。
祛瘴酒是陈逸受后世提取青蒿素的启发研制而来,不过祛瘴酒并非陈逸首创,明代《本草纲目》就已经记载了青蒿酒的药方。所不同的是,《本草》上记载的青蒿酒是在酿酒之初,就“将上药捣汁煎过,和曲同酿”。其方存在的问题一样是采用煎煮方式,破坏了青蒿素的活性,所以也没能取得成功。
而陈逸的祛瘴酒却与之不同。众所周知,青蒿素溶于丙酮、甲醇、乙醇、乙醚以及石油醚,几乎不溶于水。其中在丙酮中最易溶解。虽然陈逸也知道丙酮和乙醚的制法,尤其丙酮用石灰中和木醋液热解即可,方法简便易行,只是木醋液的提取期限要三个月以上,陈逸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用。而乙醚的制取则需要硫酸,陈逸连硫酸都没有,所以乙醚的法子也就不予考虑了。所以也没有太多犹豫,陈逸直接上马祛瘴酒,用高度酒来萃取青蒿素,不过实际上除了酒以外,陈逸好像也没有额外的选择。
在曲喜的高度酒刚生产不久,陈逸就将制作祛瘴酒的方法告诉给李兴泰,具体工艺流程就是采集黄花蒿嫩枝嫩叶和花朵,洗净沥干压榨破碎后入酒,而后小火加温以利青蒿素的萃取,以容器摸起来不烫手为限。尤其是黄花蒿的特征和萃取温度更是一再强调。令李兴泰在海门军医馆开始试制并实验效果。
作为陈逸的“一号工程”,陈逸自然对祛瘴酒很是关注,只是药酒一直都在实验中,至今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所以这次来到海门,陈逸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军医馆查看祛瘴酒的效果。不过来到之后就听李兴泰介绍此酒效果颇为不错,已经有多位患者痊愈。当时听了陈逸还是很是高兴,心中的担忧也卸去大半。只是如今看到眼前的情形,陈逸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使君错了,此酒效果甚好,目前已经治愈十余位病患,而这些多是身患疟疾较久且病情较重的病患。虽然这些病患未能痊愈,不过服用祛瘴酒十余日来,病情较之以前已经有所减轻,发热的次数也减少了不少。”见陈逸脸色有些不好看,李兴泰辩解道。
“哦!如此说来,此酒还有些作用。”为了不打消李兴泰研究的积极性,陈逸只得勉强赞同道。
一听陈逸这么说,李兴泰较真的脾气又上来了。止住脚步,面向陈逸认真说道:“使君怎能如此小看祛瘴酒。其不仅有些作用,比之其他药方,效果却是大上许多。否则如号称神医的苏老匹夫如何对此病奈之若何?即使扁鹊、华佗在世,也未必能够取得如此神效。”
一听李兴泰说起苏瑞春,陈逸就有些头大。俗话说同行是冤家,自从陈逸这里得到一些医疗知识以后,本不擅长内科的李兴泰顿觉得自己医技大长,内外兼修。前些时日前往苏瑞春那里接手这些疟疾患者时,二人就医理展开了辩论,吵得不亦乐乎,从此互看不上眼。
而且从李兴泰话中,陈逸也明白了他所说疗效甚好的意思。疟疾这病放在这个时代就好像后世的癌症,只要得上了基本就必死无疑,除非你自己能抗的过去。如今凭着祛瘴酒这个大杀器,哦……这个神药,已经能成功的治愈了多位病患,放在后世那简直可以入选科学院院士了。如此优异的成绩,却被陈逸如此看轻,李兴泰自然是不乐意了。虽然药酒是你发明出来的,不过却是俺们亲手制取并实验的。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
朝着李兴泰抱歉一笑,继续问道:“按李主事说的意思,祛瘴酒对初得疟疾者效果甚好,而对久病者则有些不易?”
“那是当然了。从卑职经手的三十余疟疾病例来看,新病者不说能够完全治愈,不过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哦!如此本官就放心了,剩下的这些病患还要李主事多多用心。同时祛瘴酒还需李主事继续改进。”
陈逸对祛瘴酒的疗效并没有报太高的期望,毕竟后世治疗疟疾圣药——奎宁的有效率才不过九成上下。对疟疾初期患者能够达到八成的效果,陈逸已经是很满意了。毕竟谁都怕死,只要自己在军中免费提供祛瘴酒,有疟疾反应的将士谁也不会硬往死路上走。
只是这高度酒的极为消耗粮食,陈逸对高度酒的生产数量一直都控制的很紧。大战在即,无论是用于消毒,还是用于生产祛瘴酒,高度酒的数量必须大幅增加,只是如此一来,从林家坞缴获的那些粮食恐怕就不足数万下山僚人及军队食用了。一想到这里,陈逸的头又不由得大了一圈。如若不行,也只有提纯高度果酒的法子了。
“此乃卑职份内之事,卑职晓得。”李兴泰随即答道,语气中隐隐带有一代宗师的傲气。
除了十余位疟疾首批患者之外,医馆中伤病患者已经剩下不多。和李兴泰又询问了一些情况以及安排布置战事期间急救准备后,陈逸稍稍巡视了一番,就要离开。正在这时,突然想起了上次巡视时遇到的李明轩和周义二人,而这次却没有看到他们,莫非二人还是没能熬下来。就向李兴泰问道:“李主事,李明轩和周义二人怎么样了?为何没有遇见他们?”
李兴泰一愣,医馆接收的伤病患者也有数百了,他如何能够记得众人的名字。
意识到自己的突兀以后,陈逸接着补充道:“也就是以蛆虫法治疗的两人,莫非二人……。”
“哦!”李兴泰想了起来,答道:“原来使君问的是辛七号和辛八号呀!他们两人运气不错,遇到了使君。二人目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观察半月就可归营。二人在这里呆了月余,早就呆烦了,想必今日去了军营好友那里叙话去了。”
“哦!”陈逸这时心才放下,二人总算没有死在自己这个半吊子手中。
应了一声就要出门,就在这时却被李兴泰喊住。陈逸扭过头去,只见李兴泰有些扭扭捏捏问道:“使君,卑职听说使君曾为僚人峒主出具一治疗疠病的药方,不知效果如何?可不可以给卑职说说,若军中发生此病者,也方便治疗。”
陈逸不由得多看了李兴泰一眼,这事情才没过几天,李兴泰就知道了此事,耳目也够灵通的。不过愿意学习终究是好事,陈逸也不藏私,当下答道:“效果如何本官也不知,唯有雷长龙他们试过以后才能知道。药方也很简单,李主事记住了。以雷公藤干根去除内外两层皮,将木质部切片晒干。每用4钱,加水2升半,文火煎煮1~2个时辰,取褐色药液1斤,早晚分服,3~4天为一疗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