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个狗东西真敢血口喷人!”魏永明没料到他竟然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气的愣了半天:“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偷了你的帽子?别胡扯了!你脑袋顶上不是帽子吗?!”
“你手里那顶也是我的!”洋人一脸难以置信:“不信你看,上面是不是有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
“Arthur Galvin!”
“美国人?”
“对!来自伊利诺伊的芝加哥!”
没错,帽檐下方的确烫着“A.G.chicago”一行英文,魏永明当年刚拿到帽子时就注意到了,最近更是天天都能瞅见。
起初他还有些好奇,不过时间一长也就习惯性的无视了这几个字母的存在,所以从来没有向耐高温问起过此事。
面前这人也姓高尔文,这可真够巧的。魏永明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叫...亚瑟?这顶帽子是Nico Galvin送给我的,你认识他吗?”
“Nico?他是我堂兄啊!我来这里就是要找他的!”亚瑟的表情顿显轻松,语调友善了许多:“Nico把我的帽子送给你?你们是朋友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魏永明喜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就没事了,先把枪收起来吧!”
亚瑟歪头看了曹老六一眼,欣然抬起枪口想要起立。
不料曹老六冷不丁一拧腰,来了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鱼的半贴地版鹞子翻身,两只胳膊死死扣住他的右臂向下一按,转头对山坡上大吼:“快!给我拿下!”
亚瑟刚刚卸下防备,被曹老六突如其来的一招制住,莫名惶恐的抬头向魏永明求助:“干什么!他们干什么!”
原来他俩刚才一直在用英语对话,周遭其他人完全搞不清状况。见亚瑟枪口抬起,曹老六想当然的认为是魏永明的花言巧语让对方放松了警惕,决计不肯放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所以才果断出手。
曹老六带来的团勇争先恐后冲下山坡,一拥而上将亚瑟死死按倒在地,何大庚也带着手下冲向这边。魏永明稍一迟愣,急忙挥手大喊:“快放开!他是耐神父的弟弟!这里面有误会!”
“不会吧!”曹老六失望的嘟哝了一句。他刚才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出了个大洋相,本想借此机会为自己找回场子,没想到对方竟是耐神父的亲戚,不由得十分泄气。
失望归失望,看在耐神父的份儿上,曹老六还是悻悻的放开亚瑟,转头对魏永明讪讪一笑:“登初,瞧见我刚才那招鲤鱼打挺了吗?使的挺漂亮吧?”
“鲤鱼打挺?我看你那叫鲶鱼打滚。”魏永明看那几个团勇正忙着扶亚瑟起身,悄悄把曹老六拽到一旁低声说:“六哥啊,平时你可没少吹嘘自己的身手如何了得,关键时刻咋就掉下来了呢?”
“嗐,脚下有根干树枝,我不小心踩滑了。”曹老六红着脸挠挠头:“纯粹是意外,是意外。”
魏永明笑笑没再说什么,见众人已经全都聚拢到周围,便将刚才对话中的信息挑重点作了说明。
何大庚听完一皱眉:“他说咱们的打扮和土匪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不通。大概是土匪冒充团练?又或者其他地方的团练私自作案?”魏永明帮亚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追问道:“你回忆一下,两天前究竟是在哪里被抢的?”
“西南方的大路上。我只记得附近有很多山,土匪就是从山里出来的。”
“有多少人?”
“少说二三十个。”
“你说土匪抢了你的货物,都有些什么?”
“枪,以及少量弹药。”
“枪?!”魏永明与何大庚吃惊的对视一眼:“有多少?!”
“不多,是给买家带的样品,总共十六枝。”亚瑟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呃...该不会...你们就是我堂哥尼克所说的买家?”
“应该没错了。”魏永明喃喃点头:“走吧,咱们现在就去找他,路上详细说。”
与醉心于传教布道的耐高温不同,亚瑟.高尔文当初是为了做生意赚钱才追随堂哥来到中国的。
他曾参加过美墨战争,枪法和胆识都强于常人,但是性情耿直急躁,并不具备经商头脑。几笔买卖下来亏了个底儿掉,只好三天两头去教堂找耐高温打秋风。
没过多久,教会准备派耐高温前往山东传教,无所事事的亚瑟便索性坐船返回美国,临行前将帽子忘在了堂哥的住处,后来才辗转落到魏永明手里。
在家乡一呆几年,亚瑟靠继承遗产和贩卖农产品重新积攒了一笔钱,于是不甘寂寞的再次前往上海寻找商机,却依旧是赔的多赚的少。
郁闷之际,上海一带又风风火火闹起了小刀会,搞的洋商们惶惶难安。亚瑟便写信给耐高温,一面诉说烦恼,一面探问北方的物资供需状况。
事有凑巧,当时罗亚安刚好提出让耐高温帮西城营采购洋枪,作为批准他在城内重建教堂的交换条件。
读了堂弟的来信,耐高温马上提笔回复,在信中最后提到:“济南这里有一支千人规模的地方武装迫切需要购买枪支,如果你感兴趣,就按照地址来找我,与他们当面商谈。”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获取了一条重大商机,亚瑟不由得心花怒放。
他并不了解西城营这种团练的装备水平,理所当然的认为“千人武装”起码也要配备上千条枪,那可就是交易额数万美元的大买卖。
机不可失,亚瑟立刻回信揽下了这桩生意,同时开始着手联系渠道。但不知邮路出了什么状况,耐高温未能收到他的回信,所以一直没对魏永明等人提起此事。
而亚瑟这边很快准备好了枪械样品和商品目录,迫不及待的要去济南谈大生意。此时苏皖境内的太平军和清军正打的不可开交,为求安全稳妥,他先走海路北上抵达天津,然后坐船沿运河南下,在东昌府上岸买了匹马,又雇了一辆骡车载货。
头一天平安无事,沿途村庄百姓鲜见高鼻深目的洋人,胆小的避之不及,胆大些的跟在后面指点观望,却也不敢随便靠近。
第二天下午过了平阴县,路边山林中突然冲出一群穿团练服装的汉子,一边敲锣一边开枪射箭。
同来的翻译当场被打死,车夫吓的一溜烟跑没了影。亚瑟手忙脚乱的骑着马且战且退,奈何寡不敌众,眼睁睁的看着土匪们赶走了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