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外行话。”魏永明摇头道:“团练又不是吃饱喝足就能高枕无忧,上阵打仗难道不用置办家伙么?旁的倒还好说,枪械弹药的花费可不是小数目。”
“愚兄也是这样想的,可毕竟初来乍到,在他们面前插不上嘴。昨日提调老爷已把此事报了上去,听说总办大人正打算派人去西城营查账。”
“查账?这不是多管闲事么。”魏永明一皱眉头:“再说厘金局跟团练八竿子打不着,怎能轮得到他们来查?”
“谁说不是呢。可如今官府四处缺钱,新上任的布政使天天向厘金局催要银子,总办大人也无计可施。好不容易在你们那里看到些破绽,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我明白了。”魏永明无奈的笑笑:“那就请他们自便吧,反正西城营账目清楚,银子都花在了实处,谁来查都不怕。”
“那样最好,我是担心与兄弟有什么瓜葛,所以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多谢特来告知。”魏永明冲他拱了拱手:“大哥一片好意,小弟记在心上了。走走,咱们快去茅房,憋坏我了。”
二人相视一笑,上完厕所并肩回到酒楼,屋内众人正纷纷起身离座,随何绍基缓步走向阳台。
魏永明跟着大家来到阳台上,就见何绍基伸手指指大明湖中的一座小岛,对张积中说:“子中老弟请看,那便是现今的历下亭。”
“噢?”张积中定睛望了望,惊叹道:“哎呀,犹记得上次来济南时,此亭月台倾废、廊榭朽坏,尚是一副破败景象,不料时隔三年竟已焕然一新!”
“老弟来的巧,此亭刚刚修好竣工。”何绍基捻着胡须唏嘘感慨:“重修历下亭乃是盐运使陈景亮大人倡议主导的,并在原先基础上新增了回廊和三间厅堂,前前后后共修了四个多月。”
张积中来了兴致,当即便要坐船去岛上仔细观看。何绍基却说:“子中莫要性急,喝完酒再去不迟,正好老夫还有件事要向你讨教。”
“岂敢。”张积中愕然道:“子贞兄面前,天下何人当得起‘讨教’二字?”
“别人当不得,你却当得。”何绍基哈哈一笑:“陈大人昨晚托我为新修的历下亭题一副楹联,我苦思一夜才凑出了两句,子中帮我润色一下如何?”
“积中自忖才疏学浅,不过既然子贞兄开口指名,也唯有洗耳恭听。”
“老弟雅正。”何绍基清了清嗓子,吟诵道:“山左有古历亭,坐览一带幽齐之胜;大清当今万岁,时为九年己未所修。”
“好联!”张积中带头称赞,其他人也一起鼓掌叫好。
“好什么好?”何绍基大摇其头:“用作寻常地方也就罢了,若要悬挂于历下亭正门左右,这两句既显啰嗦、又无滋味,实在勉强的很。”
张积中笑着点点头:“用在正门的话,的确是稍显冗长了。”
“对嘛!”何绍基抚摸着栏杆轻轻叹息:“年纪大了,脑袋也不灵光了。子中在济南时常来明湖游览,不如帮忙想副好联出来?”
“积中何德何能,怎配为此亭撰句?”张积中略一思忖,说道:“子贞兄何不借用圣人诗句作联?”
“圣人?老弟是说哪位圣人?”
“兄台怕不是在考较我吧?”张积中左右看看,笑吟吟的朗声提示道:“东藩驻皂盖,北渚凌清河。”
“对啊!哈!”何绍基重重一拍脑门:“我怎么竟没想到?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多谢老弟提醒!”
身旁其他人跟着一起抚掌大笑:“石琴先生的提议极妙,确以圣人诗中的句子最为妥帖!”
整个阳台上就只魏永明自己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两句诗在说什么,既听不出跟大明湖和历下亭有什么关系,更搞不懂妙在何处。
何绍基来了兴致,当场便要下笔。吴载勋忙吩咐伙计搬来长桌,摆上文房四宝,撸起袖子亲自为他研墨。
众人簇拥到桌边,老书法家神采飞扬,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副工工整整的诗联:“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原来后面是这两句诗?果然十分妥帖。魏永明恍然大悟,就见何绍基满意的点点头,又在落款处写了“杜工部句,道州何绍基书”几个小字。
张积中等人大声喝彩,何绍基得意洋洋的大笑:“今日酒喝的刚刚到位,这字嘛,也是不差分毫。待晾干后便给陈大人送去吧。”
众人归座喝完杯中酒,接着下楼坐船前往历下亭游览,直到天色擦黑才尽兴而归。张积中次日又去拜访了几位好友,隔天一早与弟子们启程前往淄川。
魏永明一路送到城东十里外,坐在马背上与大伙依依惜别,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之中方才回转,心中多少有点感慨。
黄崖庄那地方清幽静谧,确乃避世修行的上佳所在。可惜如今贼寇横行,外面的官军和团练也没法常常进山维持治安。
去了淄川倒不用再担心贼寇骚扰,又有司冠平的亲友帮忙照应。可是县城内外喧嚣热闹,只怕未必能合张积中的心意。
这就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吧!魏永明唏嘘着纵马回到西城营,远远瞧见一大群团勇站在公所院子内外窃窃私语,脸上皆有忿忿之色。
“出什么事了?”魏永明下马问道:“都挤在这儿干什么?”
“魏头回来了!”团勇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早上厘金局来了个姓宋的会办老爷,硬说咱们先前多贪了厘金,逼着何营总给他看账本哩!”
来的好快,真够猴急的。魏永明心中微感不悦,挥手让团勇们各自散去,自己大步来到公所正堂。
屋子中间的长桌上摆满了账簿,何大庚与曹老六等人站在一侧,对面坐着厘金局姓宋的会办,旁边还有几个委员和司事,张绍陵也在其中。
魏永明默不作声的站到曹老六身后,就听何大庚说:“那些银子拿去购买枪弹,换成了剿匪作战的利器。方才您诸位也已点算过枪支数目,可有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