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嘞。”魏永明一拍大腿:“六哥,你们这些日子尽量留在公所。厘金局的人若是好好说话,就让何先生出面答对;若是仗着官威来耍横的,那咱也不能轻易退让。但是切记不要动刀动枪,更不许伤人。”
“妥了!”曹老六满口答应。大伙一边说笑一边吃吃喝喝,酒足饭饱后各自回家。
魏永明当晚睡觉前左思右想,将可能出现的情况一一考虑到,仔细斟酌该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第二天起床后来到屋外舒展筋骨,却见通往偏院的小门开着,郭华正站在门里向这边张望。
“郭兄,早啊。”魏永明冲他挥挥手:“瞧您今日气色不错,请到小弟屋里坐会儿吧!”
“不打搅了。”郭华侧身抬了一下拐杖:“贤弟若是不忙,来我这里聊聊天如何?”
“您身子还好吧?有什么需要小弟做的,请尽管吩咐。”魏永明稍感意外,缓步随他走进偏院,见阿祥在屋里帮郭华整理床铺,芹菜刚刚送来了早饭,正站在井边摇辘轳打水。
“一切都好,贤弟不必挂牵。”郭华笑吟吟的看看芹菜:“芹菜小妹一日三餐安排的用心,愚兄顿顿得以大饱口福,自觉近来胖了不少。”
“俺手艺平常的紧,郭大哥不嫌难吃就行。”芹菜抿嘴一笑,提着水桶回了内院。
郭华跟魏永明进屋闲谈了几句,见阿祥出门去倒尿壶,这才坐下对他说:“昨晚听到内院格外热闹,是贤弟在招待客人么?”
“是团练的几个弟兄,来此商量些事情。打扰郭兄休息了吧?”
“不碍事,我一向睡的晚。”郭华摆摆手,神色略显难为情:“老弟见谅,愚兄绝非有意偷听,不过两院只一墙之隔,难免有只言片语飞进耳朵。敢问你们是与官府起了纠纷么?”
“不错。”魏永明叹道:“这事也没必要瞒着旁人,概因我们有笔银子被厘金局惦记上了,正愁难以应对呢。”
郭华听他大体讲了经过,淡淡的说:“钱粮乃是养兵的关键所在。没有钱,士卒便不肯卖命;没有粮,军队便要散架。这一点官府不会不明白的。”
“是啊。”魏永明看了他一眼:“郭兄对带兵有心得?”
“谈不上心得。安徽那边民团也是靠抽取厘金征募起来的,后来钱粮不足,有些人便沦为贼匪了。”
“山东这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实在不愿看到西城营散摊子,又想不好该如何与官府周旋。郭兄可有什么高见?”
“我哪里有这种本事。”郭华摇头道:“不过有一件事是明摆着的:民团毕竟是民,官府需要用你们时一切好说,用不到时便是多余的,反倒会瞧着碍眼,甚至暗中设法削弱。”
“唔...郭兄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郭华轻轻一笑:“官民不同道。老弟既然统率民团,就不应过多依附官府,免得将来遭人宰割。”
“哦...小弟明白了,感谢郭兄指点。”魏永明又跟他随便聊了一会儿,起身告辞回到内院去吃早饭,心中略微有点纳闷。
郭华平时极少主动找别人说话,偶尔碰面也只是打个招呼问候两句而已。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将自己请进偏院交谈,本身就够稀罕的。
刚才他先说饭菜又说天气,但明显还是想打听西城营与厘金局的纠纷,话题的主旨似乎是劝自己不要与官府走的太近。奇怪,他平日根本不与外人来往,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种事情?难道纯粹是在为我着想?
魏永明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吃过饭后不慌不忙的往公所溜达,走到半路忽见一个团勇迎面跑来,隔着老远挥手大喊:“魏头!不得了啦!厘金局又来啦!”
“这么快?不就四千多两银子么,真够折腾的。”魏永明闷闷叹了口气:“还是昨天那些人么?”
“领头的仍是那个宋会办,不过今天是带着兵来的!”团勇急道:“这帮人好不客气,几句话不对付就跟何营总吵起来了,魏头您快去看看!”
魏永明撒开大步奔向公所,大门外已被团勇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拨开人群挤到里面,见有几个厘丁挎刀堵在门口。
胸前写有“丁”字的士兵不属于作战人员,多是各衙门机构中的勤务杂役。厘丁负责看守厘金局设在各地的哨卡,虽然身份较为低微,却也是有正规编制的官军,在团练面前自带几分威风。
魏永明刚钻出人群,面前一个厘丁立刻瞪眼怒喝道:“干什么的!厘金局在此公干!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让开。”魏永明根本不抬眼看他,迈步便往里走。旁边团勇们大声起哄:“赶紧让路!这是我们魏副营总!”
厘丁稍一迟愣,被魏永明肩膀撞了个趔趄,赶紧又回身去阻止想要趁机跟进来的团勇。
魏永明伸手示意大家在外等候,自己进了院子,见正堂门口也站着几个厘丁,将曹老六和许宗扬等人拦在外面。
他心中一阵恼怒,正要上前驱赶,就听何大庚在屋里朗声质问:“不知在下罪犯哪条?”
“装什么糊涂?既然不愿把银子交出来,也只好请你跟我们回去交差了。”那宋会办冷冷下令:“带走!”
守在门口的厘丁向两旁一分,宋会办昂首挺胸走了出来,还有两人一左一右拧着何大庚的胳膊紧随其后。
魏永明见状不由火冒三丈,赶忙压着怒气上前拱手赔笑:“宋大人,您好啊!这是怎么了?”
“是你啊。”宋会办背起手斜了他一眼:“本官今日公务在身,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
“先等等!”魏永明跨步拦在他身前:“何先生好歹是西城营的总官长,岂能说抓就抓?还请大人赏下个说法。”
“说法?”宋会办转头看看院中其他人,傲然说道:“西城营私自截留厘金,拒不交还,现只带走何大庚一人,其余胁从不问。快闪开道路。”
“大人且慢!昨日您已查阅过账目,上面每笔收支记载的清清楚楚,怎能算私自截留?”魏永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况且无论西城营有何过失,总轮不到厘金局来抓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