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心的死在宫中并未引起什么波澜,不过是一个板车拉出了宫草草了事。但这几日苏宁安却有些苦恼,只是这苦恼却无法同旁人说。
那日自冷宫出来,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又在沈言酌的柔声安抚之下,一冲动便应了他,如今想来却有些后悔。
但这等事若是同旁人讲,难免会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许还会以为她是在故意炫耀宠爱,所以苏宁安也只能自己消化了去。
苏宁安苦恼的皱皱眉,对于皇上,若说她丝毫不动心连她自己都不信,可皇上一直对她如此上心,其中的情有多少,她不敢去想,但也必定是因着她迟迟不肯应他,不肯将她的心交付。
不是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
苏宁安呼出一口浊气,委实无奈得很。
此时若跟皇上说自己悔了,那日的话不作数,不知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给她打入冷宫?
“其实娘娘何必忧心?”
只有翠竹知道她在烦恼些什么,旁的人只当是这些日子皇上因着大皇子太过缠着她,所以日日将她召去九霄宫,叫她不能夜夜见着孩子,所以不自在罢了。
“反正现在皇上最爱的就是娘娘,娘娘不是常说莫问前路,开开心心活着就好?何不趁着现下好好的享受皇上的宠爱,即便日后······娘娘还有皇子不是?说不得啊,日后娘娘膝下还会多几位皇子公主的,皇上又看重皇嗣,即使君心易变,可娘娘的恩宠总不会少的。”
翠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苏宁安听罢一笑,“什么时候你竟想得比我还清楚了?”拉着翠竹的手叫她坐下来陪自己说话。
“你是知道我的,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无非是怕得到了又失去,空惹一地伤怀。”无奈的勾起唇,“不过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咱们说话又不管用。”
说着看了看窗外,“应了便应了吧。若是反悔,恐让皇上与我离了心,又是何必?”
“小姐这么想就对了。”翠竹握紧了她的手,“小姐自小便聪慧,只是常常为了夫人和奴婢考虑,总是委屈了自己。奴婢虽然读的书不多,但总觉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小姐也该肆意的为自己活一次才好。”
“是啊,总该为自己活一次。”苏宁安看着窗外忍不住喃喃道:“若是做什么都为旁人考虑,瞻前顾后的,不是太累了吗?”
······
晚膳前,沈言酌照例来了朝露宫,如今孩子一天一样子,他每日都要逗一逗孩子才肯罢休。
现在已经让孩子慢慢的断奶,更多的吃些其他的东西。因此朝露宫的小厨房每日都会准备好小皇子能吃的,御膳房更是将最新鲜的食材挑最好的往这里送,晚膳时一并端了上来,由乳母抱着,娘娘亲自喂给小皇子。
虽然宫中的嫔妃素来没有这么做的,但皇上从不制止,她们自然也不敢多话。
不过几次下来,晚膳时抱着孩子的,已经从乳母换成了尊贵的皇帝陛下,偶尔有几次孩子不乖,弄脏了龙袍也不在意。
“皇上既然都来了,何不就在这里歇下?”苏宁安看着沈言酌拉着自己的手,又看着外面的龙辇,又眺了眼偏殿,说实话,让她将孩子一个人扔在这里,真的是舍不得。
沈言酌瞧了她一眼,索性一扯,将她扯进自己怀中,“现在他断不断奶不重要,重要的是戒母妃!”
被他这样一说,脸上蓦然红了一片,被他带出了朝露宫。
不由分说的拉着苏宁安上了御辇,笑道:“朕可不希望跟你之间总隔着这么一个奶味儿浓浓的小东西。”
苏宁安瞅了他,咬了咬唇,顺着他的力道枕在他胸前,无声一叹。
那书上说的果真不错,男人还真的会跟自己的孩子吃醋!
虽然仍不可理解,但也忍不住弯起了唇。
·······
九霄宫中的熏香被重新换上,让方才还浓郁的欢爱的味道不一会儿便消了好多。
叫了几次水,苏宁安一身干干爽爽的在他怀中睡得格外香甜,可今日不知怎的,似乎又陷入一片浓雾之中。
只是这一次,环境尤为陌生。
苏宁安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泰山的广安寺。
四周是接连不断的念经声和敲击木鱼的声音。
苏宁安只觉得有些吵,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紧皱着眉,一眼便在满殿的僧人中找到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沈言酌!你快叫他们停下!好吵!我头痛!”
苏宁安看着盘腿坐在佛前的沈言酌,他双手合十,掌间也有一串佛珠。
可更奇怪的是,她虽觉得吵,但也没有头痛,而这颇为暴躁的声音虽然是从嘴里发出来的,但她并未说话呀?
又听着自己在他身边暴躁怒骂了好一会儿,念经和木鱼的声音终于停下,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皇上。”
广安寺的方丈慈眉善目,双手合十向沈言酌行了一个佛家之礼。
“皇贵妃娘娘戾气太重,饶是七七四十九日的佛经亦无法超度,想是怨念难解,恨意过浓,不愿离去。”
我?戾气重?
苏宁安满脸疑惑的看着沈言酌站了起来,眉间似覆了寒霜重雪,好像被重重的雪压断的树枝一般萧条。
红着眼,仰头瞧着佛祖金身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方丈可有方法?”
苏宁安看着老方丈闭眼沉思了片刻,只听他道:“娘娘怨气太重,唯有重生,重生一世不甘尽消,直到第三世方能安乐。”
重生?这等荒诞之说叫她直想笑,刚要勾起唇角,却笑不出来。
如今的她,不正是重生而来?
“重生?果真能重生?”沈言酌急忙上前两步,“是重活一世,不是死而复生?”
方丈点点头,“是让皇贵妃再入轮回,只是仍遇旧人旧事,不甘尽填,恩怨两消。”
“若不行呢?”沈言酌紧拧着眉头,“朕可否帮她?”
方丈摇了摇头头,“即便重生,皇上能否忆起前世且是两说,又如何帮?只是娘娘重来一世若还是重蹈覆辙,只会魂飞魄散!”
苏宁安看着沈言酌猛地向后退一步,面上怔愣了好一会儿。
又见他紧紧握拳,喃喃道:“不重生,永生永世困在世间,戾气难消。不重生,若仍如这一世一样,魂飞魄散!”说罢紧抿着唇,闭了闭眼,像是艰难地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如何才能让她重生?”
苏宁安又急忙看向了方丈,“若要重生,需陛下半数寿命和七杯心头血为娘娘引路。且陛下一生茹素,不得见丝毫荤腥,此代价甚大,还请陛下”
“不、不要!”苏宁安急忙上前想要求他不必如此,却听沈言酌斩钉截铁的断了方丈的话,“好!事不宜迟,还请方丈快些准备!”
“沈言酌!”
苏宁安怔怔的看着满殿的僧人一个个的退了出去,只留方丈和皇上二人跪在佛前。
一只金杯正放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托盘上,旁边放着一把比月光还要冷清的匕首,三四位御医伺候在一旁。
苏宁安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御医拿起匕首,安礼抿着唇,苍白着脸解开沈言酌胸前的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
“皇上,微臣斗胆!”
银色的刀尖一点点的没入他的胸前,她只觉得胸中一滞,忍不住惊恐的尖叫:“沈言酌!”
眼前一转,苏宁安立刻就认出了这里。
皇宫内院,处处挂着白灵。
外面,嫔妃跪了一地,哭声震天,却独独不见苏玉心。
她看着躺在华贵棺椁里的沈言酌,眼中的朦胧聚成溪流,一颗颗的滴在他的身上,却穿过他的身体,未曾染湿半分。
才四十五岁,正是强盛之年啊!
跪在棺椁前,指尖穿过了早已没了声息却依然英俊的脸。
“你我尚未生情,你便如此,你可知道我根本没爱上你!”
“太傻了你!太傻了!”
紧紧抓着棺椁边沿,尚未察觉,晶莹的泪珠已经变成红色的血珠。
“值得吗?沈言酌!”
“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