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回到凤毓宫的时候,皇后正打理着一盆云竹。
“皇上如何说?”
琥珀福了福身,“皇上的面色看不出什么,只是皇上好像答应了宸妃今晚在朝露宫,不过皇上最后还是答应了晚膳会过来跟娘娘一起。”
皇后拿着剪子的手一顿,倒是不巧了。不过她堂堂一个皇后,竟然做出去妃子宫中抢人的事,实在是······
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这事儿确实是欠妥,不过她毕竟在妻位,断然没有跟妾妃道歉的道理,只好点了点头,“快去准备,对了,将桃儿叫来。”
琥珀答应着退了出去,皇后却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卷轴,桃儿跪在皇后面前的时候,皇后的眼睛仍不离卷轴。
“你说,江家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桃儿看着看了眼皇后手中的卷轴,不敢说话。原来皇后这话,也不是问她。
本来,只要将自家女子送入了宫,多多少少会培养些自己的人,但也仅仅存于后宫,便于后宫行事,且仅是后妃间的争斗。
这样的事是老传统了,况且江家从三代以前就与皇家亲近,因此后宫人脉已经成熟,娘娘手中可用之人也不少,尽数记在卷轴上。
自从皇帝登基,这些人脉就尽数交到了娘娘手中。
可如今夫人这么一来,倒叫娘娘警醒起来,更察觉到这些人不仅娘娘可用,江家也可以用,皇上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对于江家来说,恐难善终。
今次也只是制造机会往宫中送人,但若是以后,这手伸向了皇子、宸妃,甚至是皇上、太后?
那可不仅仅要诛九族就能了的,还得连坐!
“娘娘怎么说,桃儿就怎么做。”
皇后缓缓收起卷轴,“与其让皇上动手,到时候江家的里子面子全没了不说,本宫与皇上那点青梅竹马的情分也没了用武之地,江家岌岌可危!不若自己动手,在皇上那边还能记上本宫几分,即便江家惹了皇上厌弃,至少本宫可以保全自身。”
江羽萱眉头微沉,做皇家儿媳多年,虽然一心也是为着江家,可很多事早已看透。
她可以帮母家,但若要她与母家共死,那是绝不可能的!既然嫁入了皇家,她就是皇家的人,死了也是皇家的死人,埋也得埋在皇帝陵寝,又何必为了江家损了自己?
“啪”的一声,将卷轴扔到桃儿跟前,“去,将这些人尽数拔除,现在就去,在皇上来之前定要做完!”
江家的手决不能再伸进后宫!
晚膳之前,沈言酌依言来了凤毓宫,只是这一次他并未如以前一样不必她行礼,在行礼之后并未亲手将她扶起,而是淡淡的叫了平身。
皇后抿了抿唇,母亲做的事皇上定是知道了,可谁叫她是江家得女儿呢?
无奈的摇了摇头,扬起了唇,“今日好好的打春宴却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必定没有用好,臣妾特地另准备了些,都是平日里皇上爱吃的。”
沈言酌点了点头,事发之后他便查清楚,此事确实没有皇后的手笔,于是面色缓了缓。
“皇后也是辛苦,应该多吃些。”顺手夹了些菜放在她盘子里,二人就这样闷声不响的吃着,却让沈言酌不禁想起了苏宁安。
在朝露宫的时候用膳总是十分热闹,不是忙着喂孩子吃饭,就是哄孩子的声音,即便是还没有江儿的时候,安安见着精致可口的菜肴,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也许跟以前在苏府时总是被苛待有关,吃起可口的来也是津津有味,连带着也勾起了他的食欲。
看着皇上忽然停下了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弯,不禁有几分羡慕。
“皇上?皇上?可是味道不可口?”
沈言酌这才回神,整了整神色,“不,皇后这里的菜很合朕的胃口。”说着,这才又动起筷子来。
一餐饭安安静静的,用了大半个时辰。
“皇上,这是今年新进贡的云顶甘雾,您尝尝。”皇后从桃儿手中接过刚泡好的茶,放到皇帝手边。
沈言酌揭开碗盖看了眼带着淡淡香气的云顶甘雾,一抬眼,殿中只余他和皇后二人。
“当年在将军府时,朕第一次见你便是偷着喝父皇刚赐给国仗的云顶甘雾,结果茶叶放的又多,泡得又久,苦得你整个脸皱成一团,还被你爹抓了个正着。”
听他说起往事,皇后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年幼之时,从未觉得是那般好。
“幸亏那时皇上替臣妾解围,臣妾才没有被父亲罚。后来皇上又泡了一次给臣妾,可惜那时臣妾年纪小,品不出茶香。”目光落在他手边的茶盏上,接着道:“那时总能在将军府见皇上,臣妾都很高兴,只要皇上一来,臣妾便能更肆意一些,父亲对臣妾的管束也会松一些。”
沈言酌看了看茶盏,没去端,而是静静地看着皇后。
皇后自然也感到了他的凝视,暗暗咬了咬唇,便跪了下来。
“母亲此番确实过分,宫中江家可用的人脉已经被臣妾尽数清除。”说着双手捧着卷轴高高举起,“请皇上过目。”
沈言酌打开卷轴,看着上面被一个个划掉的名字,眼角一扬,“你毕竟是江家的女儿,为他们着想也正常。”
“还请皇上再帮臣妾一次。”皇后说着重重叩首,对上沈言酌冷寂的眸子,搁在衣摆上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请皇上纳江家三女江意柔入宫为妃,请皇上临幸”
“江羽萱!”
扬手挥落茶盏,打断了她的话。
茶汤洒在地上,有些落在了皇后的手背,烫出星星点点的红。
皇后拧眉,手上微痛,却依然跪着,“母亲已经给她服下绝嗣的药,臣妾多年无所出,江家实在担心,也正因着臣妾迟迟不说,母亲这才出了此策,皇上,既然要迎乔灵芙入宫,将意柔接进来,不过也是多一个人而已,碍不着您什么,更不会妨碍宸妃。”
“你以为是因为这个?”
沈言酌冷冷的勾起唇,“江家想要朕宠爱你,想要你生下嫡子,想要江意柔入宫为你争宠,朕不允,他们便步步紧逼。”说着一甩衣袖,怒道:“朕问你,这江山,到底是朕的,还是你们江家的!”
“皇上息怒。”江羽萱听着,心中一阵阵的打着寒颤,忍不住浑身发冷,“父亲并无不臣之心,只是先皇疑心,让父亲时时担忧。”
“哼!依朕看,父皇的疑心不是没有道理。”
这一声怒斥可说是极重,说着抬脚欲走,却被皇后紧紧揪住衣摆,“言哥哥,你就当再帮萱儿一次,这次之后,不管父亲母亲再有什么想法,萱儿都不会相帮。江家是江家,臣妾是臣妾。”
沈言酌回头冷冷的盯着江羽萱,却罕见的见她眸中含着泪,眼底确依旧执拗。
“臣妾会跟宸妃解释,纳江意柔是臣妾以情谊所迫,绝非皇上二心,江意柔入宫以后,臣妾与她也不再是姐妹,若她行事不端,臣妾绝不姑息!”
匆匆的一口气说完,看见沈言酌仍欲走,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求求你了言哥哥,只要这一次就好。”
沈言酌眉间的紧皱不曾松开,看着江羽萱,眼中含着几分失望。
“你我青梅竹马,可以说是一同长大,即便朕知道江家心思,可依然珍视你我之间的情谊,萱儿,你真的让朕太失望!”
“可母亲屡屡相迫,臣妾也是着实没办法!”
“你既然嫁给了朕,便无需管旁人如何?左右他们还能为难你不成!”
“可是臣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长寻,与言哥哥不过是表面夫妻,若今次叫爹娘想起来只觉得我不孝,那臣妾就真的是孤单一人了!至少全了他们这次的心思,即便江意柔不得宠,他们也不能说什么,至少,年节时·······还能有人来看看臣妾。”
沈言酌缓缓呼出一口气,“你是朕自幼以来第一个对朕没有目的、没有戒心,真诚相待之人。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江羽萱看着沈言酌大步出了凤毓宫,忍不住放软了身子,坐在地上。
母亲叫她办的事,即便舍了她与皇上的情谊,但终究是做成了!至于江家日后如何,她不敢想,也无力去想。
从此以后,江家是江家,她江羽萱只是皇后!
即便心里是这样的清楚,可仍想着叫母亲想起她来,仍觉得她是她的女儿,不想让母亲觉得自己是狼心狗肺的外人!
“娘娘,娘娘。”桃儿捧着一盒药膏打断了江羽萱的思绪,“皇上叫奴婢来为娘娘上药。”
江羽萱看着桃儿手中的药膏,那是御赐之物,定是皇上叫人特意送来的。
一时之间,泪如雨下。
言哥哥,对不起。
看着你是如何一步步走来,可萱儿,终究成了逼迫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