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风潇潇看了林彦宸一眼,发现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
也是,这么多年,或许他也早就习惯了。
再也不会像个孩子一样,哭喊着祈求母亲的疼爱,对他来说,他妈能认出他都已经是奢望。
两个人没有进屋,而是去找到了一直给曾咏诗治病的心理医生。
对方是个中年人,戴着眼镜,是海外留学归来的心理学博士,头上略微有些秃,发表过不少着作。
这位睿智的医生用沉重的语气警告他们,“曾女士已经有了自杀的倾向,对外界的感知也开始模糊,保守的治疗已经不管用了,我们开了药,她也不愿意吃。
不过好消息是,她的抑郁只体现在心理上,经过检测,她体内的5-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浓度并没有变化。
也就是说,和一般的抑郁症患者不同,她是能够感知外界的快乐,并制造出多巴胺来满足自己的。”
林彦宸双手撑着桌面,急切道,“您的意思是,我妈这病还有救?”
“老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尝试开解曾女士的心结,可她一直表现得很抗拒,不如你们去请个大师过来吧。”
听到医学博士要让他们找算命大师,风潇潇觉得挺震撼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她过往的经历来看,大师说不定更适合华夏宝宝体质。
有林家的关系,林彦宸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就有个须发皆白,身材矮小瘦弱,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小老头被接过来了。
他来到房间,先是到处转了转,指点出各个地方的家具摆设不行,坏了风水,积攒阴气,不利于养病。
又给曾咏诗算了算命数,说她本该是一生如流水(无根),半世若飘蓬(流浪)。
一生孤寂,居无定所,却让人强行改了命数。
五行巨善无权煞,即得权星命又孤。
就算有人给她强行改了命数,可也不是为了她好,反而是害了她,仅仅让她衣食无忧,到头来依旧是孤苦收场。
若余生不能修身行善,增加福报,不然连她唯一的孩子也要被克得早夭。
林彦宸在边上听得翻白眼,对这些迷信的东西向来是嗤之以鼻。
可曾咏诗仿佛听进了心里去,耳朵动了动,眼睛也有了神采。
“夫人,你的命数会牵连家人,父母兄弟若是行善积德尚且有出路,要是敢做恶事,便会凶煞随身,下场凄惨。”
看到她勾起了嘴角,风潇潇有些疑惑,林彦宸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原来曾咏诗的父母和兄弟,在“卖女儿”之后,得到了一大笔钱,又有林家撑腰,过了段作威作福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后来事情发生,他们听到风声赶紧跑掉了,躲过了老爷子的清算,等到林家腾出手来,他们早就了无音讯。
这事一直挂在曾咏诗的心上,她恨透了那家人,自然气不过他们会有好下场。
大师又忽悠了几句,听得她深信不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和他交流起来。
一番操作下来,林彦宸都傻眼了,“还真有用啊?”
风潇潇点头,“那可不,人家大师也不是好当的,除了周易玄学外,多多少少都掌握了些心理学上的知识,又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当然知道怎么开解人。”
在前世,她朋友也是心理出了问题,去看了好几个心理医生,都是按小时收费,花了好几万也没个结果。
她后来找了个大师后,没几次就好了,整个人看着也开朗了许多。
事后她还吐槽过,心理医生们总是拉着她分析从前的事,为什么抑郁,询问原生家庭的状况,和身边人的相处如何,最后建议她强大内心,慢慢处理眼前的困境。
越听她的压力越大,想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大师不一样,掐指一算,什么风水不利她,身边有小人克她,让她不要着急,三十岁之后会有贵人相助,财运亨通。
她听后瞬间就有盼头了,赶紧搬家换工作,迎接新的生活,活得充实而快乐。
与其改变自己,不如责怪他人。
只能说大师们至今都受到上层人士的追捧,肯定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大师走了出来,曾咏诗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主动提出了要求,“我想回港岛。”
林彦宸犹豫了一会,大师却说,“让她回去吧,故土难离,没了牵扯,神魂不安,站在故土上,喝着故乡的水,也有利于养病。”
“好,我回去安排的。”
林家在港岛也有产业,还有个大庄园,正好让他妈妈住进去。
大师给他们两个使了个眼色,几人来到旁边的屋子里。
他倒了杯茶水,才缓缓开口,“你妈妈的事不难处理,她最大的心病是大夫人的死。”
“我知道,可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没法劝她。”
“不,你明白得还不够透彻。”
大师端起杯子,轻轻吹了一口,“你妈妈有心理负担,但不纯粹是因为她的存在害死了大夫人,她感到羞耻和愧疚,因为她在那个时候被蒙蔽,爱上了你的父亲。”
“同样是愧疚,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如果你妈妈全程是被逼迫,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是受害者,借此消除内心的愧疚。
可她明白自己的心,忍不住把自己摆在加害者的位置,没人能在如此剧烈的羞耻心中过得从容。
更何况你们让林博榕照顾她,日日出现在她眼前,等于是加深了她心理的暗示,觉得她是个卑劣无耻的人。”
林彦宸不能接受,“所以我和我哥的安排,对她来说反而是坏事。”
“有好有坏的,看着仇人在面前过得不好,也能让她发泄出来,不然情绪上更撑不住。”
几人聊了一会,大师被送走了。
林彦宸皱眉,“怎么办,就算知道了真相,我也想不出办法,该怎么劝她呢。”
风潇潇思索了一会,突然说,“你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知道,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从而对他产生心理上的依赖感,更严重的会爱上罪犯。”
他瞪大眼,灵光一闪,“所以我妈当时不是心志不坚定,而是得病了?”
风潇潇点了点他的额头,“不管是真是假,总之能让阿姨有个发泄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