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枯水瘦,路危径险之处。
寒影看见一条黄色的狗从旁边丛子里穿出,见了两人开始兴奋踱步,尾摇如桨,又回头跑去吠了两声。
正纳闷,邹烨伸手立时上前拉她往另一个方向。
寒影凝滞,不随往,足下巧踱半圈,绕指向天边那烟云半遮之上,“你瞧,今日可该是个艳阳天!”
而往前一看,枝杈微叶间,转出两个匆匆身影。未料下坡路上,狭路相逢,四人愣眼相觑。
“红儿怎么是你?”邹烨目光略有回避,茫然回道。
“红儿姐担心你,让阿福嗅了你衣裳的气味,一路寻到了此地!”五宝手边拎了个已熄灭的麻纸灯笼,气喘吁吁的说道。
只见那两人衣裳裤子布履都粘着草叶霜露,显然在这山林中涉足多时。
“所以邹烨,这下你快跟红儿回去吧!”寒影会心一抿,背着手往斜侧挪退了两步。
岂知邹烨垂目暗思,默不出声,却又一刻看往另一处。
暮然间只听他扬起声道,“晋王,不管你是平民或权贵,你既然给不了她名分,又不能护她周全,就此放手吧,放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寒影侧目,一眼望见了那人,尽管隔着七八丈,可那双眸子依可摄人心魄,尤其是她那三尺魂魄。
“邹烨,我的事由不得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她只一刻嗔唇怒斥。
“阿鸢,你傻啊,现在是姓苏的那个女人要杀了你!你回去还不得死路一条。”邹烨只当她蒙在鼓里,或一心被那男人迷惑,他一瞬牵着她的手臂,阻止她离开。
“要杀我的人何止那姓苏的一个,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和红儿她们快些离开!”寒影回眸,直冲他眨眼,使眼色。
可是邹烨就一心只怕错失,将她掩在身后,挺身面对,毫无犹豫的说,“红儿,我这辈子注定要负一个女人的话,那么就是你了!”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卷入危险,任何事你都不会告诉我,但是我现在不害怕。”红儿立在那处亦没有挪步,她只是投来静静的目光,重温旧梦,明知都是虚幻,却心甘情愿。
“今时今日我哪里还有什么余地,我决定与阿鸢离开,因为下令要杀阿鸢的人,我曾为他们杀过不少的人。”邹烨凛然将深藏的秘密摊了开。
“邹烨!”寒影诧异之余却可预料,那暗地里的事,原来只是这样,黄汤淡水的一碗毒药,毫无曲折。
而他作为苏蓝楹派来的杀手,若是另外一个女人,他也早就完成取舍。
才不至于踯躅穷途末路中,可他即使背叛,也不选择杀她,只是一点点的念头也没有。
“已经来不及了,我涉足的事,以及所杀的人,都容不得我回头。”邹烨怅然若失的说道,手里不由握紧寒影手臂。
红儿急步上前,抹着眼泪道,“阿鸢,我求你,你快劝劝他吧,他最听你的话。”
即便心伤难过,可她没有放弃他,如果还有一丝挽救的机会,她不想他就此堕落。
红儿擦干了眼泪,婉声说道,“我知道你不过是把我当成她的替身,她不回来,你我也许可以厮守下去。可是那天她回来了,那么一切就不同了,就像往靛青之中掺入其他染料,出来的一定是不一样的颜色。”
“我看到了你眸中的光,那是见了阿鸢她才有的。自始至终你心里的人都是阿鸢!”
这一刻红儿心碎她的梦被打破了,可笑的是对方连渣子都不打算剩给她,邹烨决心要带着别的女人彻底而离开。
林中树丛后面的谷谷当是听得,郁闷心急,忙时摘下腕钏,连同脱下颈子里的玉佩,气吁吁的说,“坏女人,枉我那么相信你。”
然而那边的家伙拊掌讪笑,“云从龙,风从虎,精彩绝伦!让本王为之动容!影子,你的能耐真的很不一般。”
邹烨触动心神,寒影趁机扭脱那手掌,一下飞奔过去,扑身跪在他面前,就像是膝盖先屈了下去,身体本能的畏惧悲鸣,尽管他噙着一些笑意。
“我求你,放过他们,我跟你回去,即便是被苏蓝楹杀了,我也心甘情愿!”她磕头认错,她想补救,她在挣扎。
只想着如何平复他的杀心!
他轻寒一语,“你既掳走了她,何不结果了她!”
“她是你的王妃,我岂敢以下克上!万一你爱她至深,我可不就夺人所爱。”她眸中带泪,这般满腹委屈,忍辱负重,绝的是还甘愿为他赴死。
鬓影萋萋,婀娜小蛮,只是再好的演技,当迷惑不了此等老奸巨猾。
萧汨撂手一笑,狡诈如狐,“现在还跟我玩这套,有人或一时着迷,信你连篇鬼话,可是本王不会。”
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转,“影子,你起来吧!”
“可我真没想过对你的苏蓝楹不利。哪怕不为忌惮你,更不会忽视她背后的庞杂势力。”她依旧跪着,将膝盖挪了挪,靠近他。
风一起,那雪衣猎猎,背沐着光,微微一笑,似那灵魅仙妖的幻化。
寒影呆望痴神,起身之际,下了一记决定,以命为注!赌死!
死就死吧!她这样自哀。
身后眸光一凛,挥袖之隙,利刃已切中背心,一邈血迹顺着刃罅染入白衣,犹似嗓子眼里啼出的血,呕心剜骨。
这一回她得手了,不容多想,只一念,趁势快逃!
如野兔撒得往那芒草里逃之夭夭。
落荒而逃的几人,分散遁去,山林阴蔽错综具是最佳的掩身之所。
风鬟雾鬓,沉冥诡笑。
反手覆上那利刃,指骨一收涌似血莲,嗜血魔魅的妖冶之色,再睁眼,瞳孔亦变由猩红。
霎时手中那柄匕首瞬息飞绞而出,传入耳的是划空破风的悲怆之声。
一刀入魂,斜插后颈。
有人立时栽下。有人驻足杀回。“哥,你快逃!”却是虎子半路杀出,挥刀冲了过去。
那魔魅亦是兴奋异常,獠牙森森,嗜血狂杀。一掌入定在一只人头之上。
寒影本来可以忽视,自顾往林子里去的,可是哭喊声,拼死的怒吼声,剑声割破长空,怆鸣入心。
就在她的停留犹豫的瞬息,喉间一紧,只感整个人轻飘而起,实被强而有力的东西一下勾了过去。
她被甩落在那荒草之地上,她急咳,屈膝瘫坐,发现周遭散落在地上的几人,血腥浓郁,其中竟有断开的肢体。
炫日夺目,她不欲再说什么,省点气力,反抗什么的更不用了。
昨日是玄惘,而今是他!
他满手滴血,幽冥般飘荡在她面前,舔着獠牙,露出野兽般残忍的笑意。
和煦惬意的涧风拂过眉梢额发,她目光漾笑,满含期待。
终能死在他手里,身首异处,支离破碎又算得了什么!
“影子,唯独真的生不如死还没有让你尝过呢!我们试一试好不好!”极幽极寒的恶魔呓语钻入脑海。
哀孱犹是苦吟身,终然崩溃,不为她要遭遇的邪恶罪罚,而是他掐在指尖晃着的那颗头颅。
“畜生!”一声嘶哑,惊悚坐退,搜肠刮肚绞得一通乱呕,胆汁沥尽。
黑影霎时急掠,一白一黑的两团影子,风势一刻加急,烈风般的于眼前席卷扭曲,阴翳蔽目,在昼犹昏。
看不清什么招式,只似电光火石,劈天盖地,草絮树叶一并卷做一团,狂风浓尘。
她就差被强烈的煞气吹倒前,被人一掌提肩,凌空携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