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空间里就连对方的吐息都显得格外明显。
沈昭抬眼睨着陆司鸣,“哪晚的事?”
陆司鸣如今才知面前的女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简单纯净,甚至她的内里藏着奸猾,完全超脱他对她的印象,但当他俯视着那双琉璃般纯粹的眼眸,心里对她却生不起一丝气来,“你明明知道,如果你不说,那我便提醒你,方澄是你弄进袁宏伟房间的吗?”
沈昭听到问话,嘴边掠过笑意,“让你忍了那么久,倒是委屈你了,方澄是自己走进去的。”
她并没有隐瞒,的确是方澄自己走进去的,只是进去后被她弄晕了而已,她只说了一半,但一半也是事实。
“那时你在哪里?”陆司鸣继续问,身体压向她的,让她无从逃脱。
沈昭仰头,坦荡地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既然你知道,那么如果你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躺着的那个是我,你会如何?也会像现在这般严厉地去质问某个人吗?”
“我……”
陆司鸣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样的举动在他这里确实是鲁莽了,或许是因为那天看到她与那位先生在一起的情景受刺激了,又或许是被那位“司机”的警告刺激到了,但他就是想要确认沈昭哪怕只有一点从前的模样,而现在,显然,事实赏了他几个响亮的耳光,沈昭不是从前的那个人,而他也因为这件事变了,没有哪一刻像此时那般让他深刻地认识到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并不会由着他的意志所变化。
沈昭趁他怔愣的期间,双手一推离开了他的桎梏,陆司鸣踉跄一步,跌坐在地上,看起来尤为狼狈。
沈昭却不顾他是何种心理状态,他是天之骄子,生来便背靠陆氏,他注定与她不是同一类人,而此时所遭受的挫折更是不值一提,她冷漠地瞥向地上的男生,“我劝你一句,与其掺和这些事当中,不如好好学习,我听说你是要考到国外去的,那就提前祝你前程似锦了。”
她从他的面前走过,手刚碰到门把,后面传来了陆司鸣的声音,“如果,以后我能学成归来,你还愿意看我一眼吗?”
沈昭没转头,她低笑了一声,“陆司鸣,以后大把的好光景,何必沉湎于过去,我只是过往的人里最不足挂齿的一个,你会遇到更好的。”
说完,她转动门把走了出去,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这终究不是晴天。
因为副校长和级组主任的无功而返,德严中学的负面消息可谓是铺天盖地,一开始只有花乱报社报道,可后来,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好几家知名报社也开始报道关于德严中学的负面消息,有的博主甚至把一些陈年旧事也挖了出来,在h市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其中便有那件震惊市内的长廊自杀案。
从前学生们都以考入德严中学为荣,而现在,当德严中学的学生经过其他学校的时候,当其他学校的学生看到德严的校徽时都会露出鄙夷的神态。
像是人人讨打的过街老鼠一般。
两位舆论中心的当事人当然讨不了好的,因为临近高考,袁宏伟只被要求禁足两个星期在家,而方澄却要更惨烈一些,既然之前主任向他们家提的要求,方爸他们并不答应,那便作退学处理,校方这边眼看着舆论环境恶劣,他们也不想做那个好人,如今保住许家和陆氏的名声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而放着方澄在校内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这是他们深思熟虑过后的选择。
而他们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却忽略了方澄手上是否还有别的把柄在手。
毕业旅行后没有人再见过方澄,许瑶瑶更是避之不及,一连一个星期都没回学校,网上花边新闻的热度降了下去,可随之登报的却是许家,许家是房地产起家的,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非法占地,非法融资等罪行都登上了热搜,加上许家许瑶瑶在学校里的各种霸凌同学的行为,一时间起了连锁反应,许家顿时忙得焦头烂额。
许家的家主更是被拘留审问,这对许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许瑶瑶更是不敢回学校了,墙倒众人推,风光的时候大家都愿意扒着你,捧着你,落魄的时候,倒没有多少人愿意伸出手去接住你,在你下坠的时候,恨不得给你泼多一盆冷水,而许瑶瑶此时便是这种情况,她的境遇竟不比方澄好多少。
方澄办理转学手续很顺利,很快便有一所公家中学接收,但那所中学的教学资源比德严差了不只一星半点,里面的学生更是十足的恶劣,如果德严里的学生都是学习为重的,目标是考上名牌大学的,那么那所学校的学生便是不务正业,以后的个人发展全凭造化。
方澄在德严待过根本瞧不起那所中学,但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学期的时间,她不会跟自己过不去,起码那里能提供她一个高考的机会。这次事件的确是她想岔了,她怨恨袁宏伟,怨恨沈昭,也怨陆司鸣,但那几个人里面,她自始至终都恨的便只有许瑶瑶,要不是许瑶瑶,她也不会泥足深陷到了如今这样的光景,所以,她不好过,许瑶瑶也必须难过,至于其他人,有机会的话,她都不会忘记给他们使绊子。
她给报社发完最后一条关于许瑶瑶的黑料后关闭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站在那所中学的门口,眼里的厌恶怎么也遮掩不住。
与德严那气派庄严的校门相比,这所中学的大门只有一处简陋的保安亭和一个可有可无的门闸,漏出的一大条缝隙都能看出这里的学生是自由出入的,而往上看,挂着像牌坊一样的物件,上面几个大字“市十三中”,只有一个数字,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她拿着转学资料抬步走了进去,似乎是提早手到消息,有好几个染了头发穿着休闲衣服的年轻男生蹲在了入口处,见方澄走进来,有一两个甚至吹起了口哨,“嘿,这就是德严来的乖乖女吗?怎么长得这么丑,太他妈丑了,真没意思!”
“对啊,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妹妹。”
“漂亮的妹妹轮得到进我们学校?”
“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闲言碎语让方澄红了脸,她也知道自己长得普通,但并不是被他们贬低的理由!
她恶狠狠地瞪向了他们。
“嘿,这女的瞪起人来,样子更恶心了,我是看不下去了,怕眼瞎,你们继续哈。”一个金毛的转身便走了。
另外一些也想跟着,不知谁问了句,“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转学过来?”
有一个人拿出了手机,“给你们看看啊,就这个,身材也不怎么样,德严的男生很重口味嘛!”
其他人抢过了那部手机,画面里赫然是打码了的图片,里面的主角自然是方澄和袁宏伟,又是一阵哄笑,“这女的要是长得好一些,我也会来点兴趣,就她那样,就算泼得出去又如何,太恶心了!”
几个男生也认同,没啥围观兴趣,就那么散了。
留下了满脸泪痕的方澄,她紧紧地捏着那份转学申请,久久缓不过气来。
毕业旅行后接连发生了的事或多或少都与德严有关,校内的学生不时便会议论,徐可当然也不例外,她的志向一直都是当一个记者。
她调开了手机的新闻页面递到沈昭的面前,“这事你觉得如何,许家的,许瑶瑶怕是要梦碎了吧,她一直都想当陆氏继承人的妻子来着。”
沈昭点了点头,“按许家如今被爆的料来讲,他们家翻身的机会很渺茫,如果不是许瑶瑶本身能力十分出众,再加上陆司鸣的强烈要求,我指的是恋爱脑的那种,那么她基本是不能翻身了。”
马舒宜接过了话茬,“而且,到现在许瑶瑶都不回学校,之前她还想着跟陆司鸣一起考国外的学校的,如今家道中落怕是没有资源再供她出国了吧,国内的考试也得加把劲才行啊。”
沈昭偏头戏谑地看向马舒宜,“许瑶瑶在年级的成绩还不如我一个经常请假的,你说她想考一个好学校,有机会吗?”
毕业旅行后,回校的第一天,德严中学高三级便发布了中段考试的成绩,沈昭像一批黑马一般考进了全级前五十名,比徐可的排名还要高,顿时跟马舒宜拉开了距离,级里的学生对她更是改观了不少,毕竟在学生里面,成绩代表了很大的一部分。
而他们不知的是,这样的成绩还是沈昭刻意修饰过的,她本可以考满分,但是她不能那么做,太显眼了,所以在可控的范围内便要故意出错,而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老师都只觉得她进步神速,为此还专门表扬了她。
而这样的结果,沈昭能获得的最大的权益便是不用再待在学校里晚自习了,这让她有了许多宝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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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晚自习的第一晚,她早早便离开了学校,打车到了h市内的电脑城,穿过那些装潢整齐的店铺找到那家像要倒闭的小店,可当她到那儿的时候才发现,关齐的店铺在这些天里关了,卷帘门一直沉到地面上,上面泛着冷光,最上面贴着“旺铺出租”的字样,下面是一排手机号。
沈昭有点惊讶,却没有意外,距离找到“她”尸体的时候也过去了一段日子,关齐面对那样的噩耗是何种心情,她能想象得到,可他去哪里了呢?
她走向旁边的店,看着那个在玻璃柜台上弯着手肘,漫不经心用牙签挑着牙的大婶,“你好,请问隔壁那个怪人开的店什么时候关的?”
大婶撇了撇嘴,放下了手中的牙签,一脸神气地道:“你可算问对人了,那人啊,我烦他很久了,他走了也好,我算是不用再看到他了,大约走了两个星期吧。”
“他走的时候状态如何?”
大婶上下打量着沈昭,“小姑娘,我见你长得好看,可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这么久了,我就没见过哪个标致的女孩子来找过他,你啊,算一个,所以你是他什么人?”
听了大婶的话,沈昭也没生气,谁叫关齐就是怪呢,“我是他的一个买家,最近系统出了问题来找他保修,他答应给我三个月的保修期限,可现在人没了,我得搞清楚他这是去哪里了。”
大婶点头表示认同,“大约是转款走了吧,你啊,带眼识人,像他那样做生意的不行,你下次,就过来大婶这儿买,什么电子设备都有,保证你满意的,而且我们这些老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不像那些年轻的,只想着赚快钱!”
“你说的是,那他走的时候状态如何?你知道他搬去哪儿吗?”
大婶眼珠子转了转,似是在思考,“他搬去哪儿我不得知,但是他回来收拾东西的那天挺失魂落魄的,手里还拿着一张木牌子,上面什么都没写的,我记得那天还叫了下他,可他理都没理我,太没礼貌了!”
“我知道了,谢谢大婶,有需要我便来大婶这儿买啊。”
“好嘞,我看你张得标致,你来给你优惠啊!”
“好嘞!”
沈昭走了,她拿起手机往里面输进去一串号码,那是关齐的手机,也不知他有没有改,拇指想着去按那个通话键,可最终忍了忍,没打过去。
大约夜晚八点多的时间,她回到了学校,然后又从学校里走出去,整的就是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景象,司机如约过来接她了,车子就停在校门口。
“沈小姐今天心事重重啊?不怎么说话了。”司机调笑道,沈昭对他们从来都是友好的,并不会摆什么架子,所以他们有什么都会跟她说。
“不啊,今天出成绩了,考得好差,未来还需要你来接送呢。”沈昭不以为意地笑笑,谎话顺口就来,她得在各个雇佣的人里建立这种形象,不然沐宴辰肯定知道她放学不归家。
可她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