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城外。
宥州守将苏刑,绥州刺史虞昌真,银州守将毛瑾,带领哗变的士兵倾巢而出。
青沅被俘虏,南院离大遂最近,所属势力已率先赶到。
新增的七名嫡系妖王,加上原来的四名,十一名妖王于阵前一字排开,身后的人族士兵数不胜数。按照左小乙的算法,大约在二十万左右。
无定河最宽处达百丈,窄处也有二三十丈,流水湍急,可谓天险。夏州城临水而建,虽算不得大城,但好歹是边塞要地,城墙甚是坚固。
府库中所备粮草,物料之巨,更是令人瞠目结舌!足见虞伯扬贼心早异,显然是按照大夏国京城的期望来准备的。连生母与家眷都接到了夏州,似乎只差一个起事的契机了。
只恨天子巡狩的时机太尴尬,摘了他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大桃子。
十则围之,二十万对两万,夏州城三面被围,可谓“密不透风”。
南院当前的“主事”叫林淙,是青沅唯一的入门弟子,位列嫡系妖王之首。
三十余岁的相貌,老练沉稳,着一身藏青软甲,鹰目锐利如刀!
林淙遥望南方,疾风卷起残云,正向夏州城快速推来。
风云际会,隐隐中,有一股肃杀之气正向这边靠近。
不能再等了,如果能在大军来临之前解决夏州城,师父的英名依旧无损。
城门上突然骚动起来,哭啼声不止。
李余年手持圣旨,登上南城门楼,大声宣读:“皇帝诏书:夏州都督虞伯扬,宥州守将苏刑,绥州刺史虞昌真,银州守将毛瑾,里通外国,倒行逆施。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朕判四人谋逆之罪,斩立决。凡有勾连者,尽诛九族。旨到奉行,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突然从墙垛里伸出几十个人头。
“斩!”
钢刀落下,人头纷纷落地,血如泉涌浇灌在城墙上。随后,尸体被随意扔下城墙,随风飘摇落地,如同草芥!
悲戚而绝望的哭喊声连成一片,城墙上骚乱不止!
不断有人被强按在墙垛上,人头如雨般落下,整面城墙被鲜血染红,场景触目惊心!
重复的动作,整整砍了近半个时辰仍没砍完,城中权贵几乎被杀戮殆尽,城墙下尸横遍野如同炼狱!
虞昌真三人面如白纸,冷汗一阵阵地冒出来,身体变得冰凉。
凡勾连者,尽诛九族。
哗变的士兵身心俱震!那一刀刀仿佛就砍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且马上将要砍在家中妻女的脖子上。
每多一刀,军心便多受到一次冲击!
渐渐的,方阵中的骚动越来越大,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他娘的!老子不干了!”
“娘,孩儿不孝啊!”
“我想回家。”
有人丢弃手中的武器,有人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哭得声嘶力竭。
一名魁梧老兵抽刀,砍掉了身侧校尉的脑袋,高声喊道:“兄弟们,反正是个死,别连累家中妻儿!陛下若是见到我等拼死,必会心生怜悯!”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紧绷的情绪犹如决堤的洪水,迅猛地扑向各个方阵。
人心是随众的,也是向阳的,蒙蔽得了一时,却蒙蔽不了一世。
一时间,叛军阵脚大乱。
呼喝声此起彼伏,镇压与反镇压成了主旋律,刀光乱劈,早已分不清敌我。
此时,两道人影跃上墙垛。
李余年面向林淙率领的妖族大军,提起手中的人影,一把按在城墙上。
一名绿衣少女抬起双手,与她身形极为不符的大鬼头刀猛地落下!
又一颗人头滚落,鲜血喷洒,与那些被斩的人族权贵并无二致。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万灵国南院大王青沅,就此陨落。
林淙怒目喝道:“攻城!立刻攻城!”
容不得他来做选择,李余年已经帮他选好了。
皇帝亲自走向战鼓,甩动两根鼓槌,隆隆的声音震撼人心!
顿时士气大振,士兵们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漫天的箭羽飞上天空如蝗灾降临,遮天蔽日!
“小白,随便杀,都是你的!”
李余年的手臂抬起,一条白色巨龙从城门楼后面腾空而起,龙吟声响彻天空!
六道高大的身影站上城门楼的屋脊,丈二高的身躯,身披金色神甲,双翅展开近三丈余!
个个生得丰神俊逸,或持剑,或持枪,神情冷漠犹如天上神只!
背生双翅者四名,背生四翅者两名。翎,寒,携四名双翅神官助阵。
李家有私军,从来不露面。
若不是碍于李余年的身体状况,还准备再憋一段时间。高端战力是最好的秘密武器,藏得越好,越能出奇制胜。
对面的敌人趟过重重箭雨,推着投石车,云梯,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寒,翎随我冲阵,阿璃掩护,其余神官驰援四个城门。”
李余年抽出腰上的制式长刀,另一手握紧银色短剑,纵身跃下城墙。
两道高大的身影落在他的身侧,手中的阔面大剑几乎与李余年的身体等高。
另一只手上的银色盾牌形如柳叶,盾面修长亮洁,边角锋利异常,也有近一人的高度。
两面盾牌立在李余年的身前,箭矢劈头盖脸地射来,落在盾面上叮当作响!
三人齐步推进,迎头与步兵撞到一起!
“喝!”
翎与寒同时推开盾牌,顿时人仰马翻!
李余年从双盾之间冲了出去,两道交叉的半月形寒光劈出!十字斩之下,没有完整一具的身体!
两柄巨剑赶上,各自劈开一头扑上来的妖兽。血花散开,二人脚步不停,牢牢地跟在李余年的左右,犹如训练了多年一般。
血光一路炸开,三人生生在黑色的潮水中趟出了一条血路!
林淙望向三人突进的方向,正是人族纷乱的方阵,心中顿时焦急万分,挥手下令道:“你们几个,去拦住他们!”
十个妖王去了六个,剩下四个妖王相视一眼,拍马向城墙方向走去。
四人皆是头天在城内吃过亏的妖王,彼此心照不宣,宁可去攻城,也不愿意再次面对李余年。
不远处。
小白咀嚼着嘴里的“零食”,任凭庞大的身躯在人海里肆意翻滚。身上沾满了血泥而浑然不觉,脸上的神情既贪婪,又享受。
去了一趟灵界,吃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头来还是觉得人类最为鲜美。
突然,身上剧烈一疼!
几头妖兽化成原形,扑在它身上撕咬起来!
叔叔能忍,婶婶忍不了。
小白纵身跃起,尾巴急甩,扫落一应妖兽。双翼展开,掀起一阵狂风,身躯直线升空!
一团白光从它的口中喷出,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寒气所过之处,凭空立起一道冰墙!
冰墙内人影重重,全是凝固的尸体,他们脸上的神情依旧活灵活现!
金光一闪!
小白的翅膀上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如注,久违的疼痛刺激得它睚眦欲裂!
林淙坐于马上,一张半人高的金色长弓上,第二箭已经蓄势待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关键时刻,头顶上的光线骤然一暗,全身的寒毛自发倒立,生命预警在脑海中向他咆哮!
一道光柱笔直地砸了下来,雷声同时炸响在耳边!整个世界都在嗡鸣,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地面上,凭空多了一个丈余宽的深坑,电弧散落在地面上,如同四散的灵蛇,殃及池鱼无数。
一击未得逞,那绿衣少女并没有停留,径直飞离现场,甚至都没拿正眼瞧过他。
林淙心有余悸,隐约间明白了师父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吼!!!”
小白出离愤怒!
隔着半个战场一路横冲直撞,狂奔向林淙!
“翎!”
李余年一把掷出手中的长刀,笔直地刺向翎背后的一团阴影。
紧接着,侧身闪过一击重锤暴击,脚步一转,反握短剑,剑锋溯着铁锤的手柄逆流而上。
一剑削出,巨锤脱手。
那壮汉仰身躲过迎面一剑,砂锅般大的拳头随即挥出。眼见要中,却不见了人影!
心里震惊的功夫,有清风自身侧吹过。一只手绕过他的视线,几道剑芒在余光里闪过。
细细的血雾在眼前飘起,全身顿时变得冰凉!
壮汉的身躯轰然倒地!
没有修为,没有术法,甚至没有气息。只有一身高超的技巧与恰到好处的力量,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年轻人?
光线一暗!
两面盾牌挡在了身侧,翎与寒同时撑开双翅将李余年围了了起来。
剧烈的爆炸,来自一名妖王的决然!
作为道家修行者,寿元都非常长久,但凡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都不会选择自爆元婴或者金丹。
“寒!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要再羞辱他们了。”
“要你管!”
寒神官啥都好,就是嘴巴不饶人,若是被她抓住痛脚,能活活把人气死。
盾牌打开,三人的身旁赫然出现一个半圆形深坑,直径足有五六丈!
“给我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绥州刺史虞昌真接触到李余年的眼神,顿时肝胆俱裂!终于知道他这么大费周章的要干什么了,他要完成圣旨上宣读的内容,斩立决!
然而,身边哪还有人?
那些“死忠们”纷纷逃散,身后的大军方阵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再转头的功夫,头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但依旧清晰地听到了:“绥州刺史虞昌真,伏诛。”
李余年将虞昌真的头颅系在腰后,提剑奔向下一个目标,宥州守将苏刑。
士兵们纷纷向两边退开,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李将军,救救我们。”
“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李将军,求求你,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家中还有妻母,李将军,求你帮我们跟陛下求求情。”
李余年所过之处,兵器尽落,士兵们跪地不起,只一个劲儿地磕头。
苏刑堂堂五品武夫,竟被吓破了胆,抬手割向自己的颈部。
“当!”
一柄飞剑后发先至,弹飞他手中的长刀。
李余年随后而至,跃上马背,站在他的身后,一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你敢死,却不敢跟敌人拼命,如何当得起将军两个字?”
“我......”
剑锋划过,人首分离。
“没有问你的意思,不用开口。”
毛瑾感觉裤裆里一热,顿时腥臭难闻!纵使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要死的事实已经无法逆转,不由得仰天长叹!
“银州守将毛瑾,伏诛。”
至此,三颗头颅皆被系在了腰间。
“想活命的!跟我杀回去!”
“是!”
“谢李将军!”
有生的希望,就会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以李余年三人作为枪头,身后凌乱的士兵再次汇聚起来,个个杀得嗷嗷叫!
蓦然间,天边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漫天的烟尘从南方滚滚而来,点点寒芒在地平线上闪耀,大地在颤抖!
滔天的杀意铺天盖地,喊杀声离得很远,却依旧震慑人心!
一骑白龙驹跃出地平线,马上的银甲随着马背上下起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身后的军旗上绣着大大的“寇”字,那个大遂王朝跑得最快的男人来了!
纵使是大遂皇帝,也被自己的军队惊呆了!
那无可匹敌的锐气,如同一把黑色的利刃!
从敌人的背后狠狠地捅入,一路势如破竹,锋利无比!
几个来回间,便把战场冲得七零八落!
鸣金声大作!
林淙捂着伤口,带着妖族士兵突围后撤,留下白图士兵殿后。
“嘭!”
一声炮响!
夏州城四门皆开,骑兵,步兵如潮水般涌出。
一路掩杀!
慌不择路的士兵被逼到无定河畔,跌落河水无数。
单方面的屠杀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无定河里浮尸无数,险些阻塞了河道,血河流淌几百里!
直至傍晚,夏州城鸣金收兵。
皇帝站在城门楼下,亲自迎接将士们回城。
一时间,军威与士气皆达到了顶峰。
当晚,杀鸡宰羊,犒赏三军。
夏州城一扫两日的阴霾,官兵们载歌载舞,人尽开颜!
兵越打越多,皇帝乐不可支。终于体会到了高祖爷爷的快乐,远比冷冰冰的数据来的有温度。
深夜子时,寒风刺骨。
左小乙回望了一眼对岸的夏州城,裹了裹身上的棉披风,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全身为之一暖。
这才几日的功夫,就成了皇帝首肯的斥候校尉,手底下也带人了,他们都得管自己叫“头儿”。
可惜这活儿依旧不好干,别人在睡觉,自己还得巡视。
马蹄声响起,蹄声急促。
“头儿!不好了,北边儿!北边儿来人了!”
“多少人?”
“数...…数不清!”
“他娘的,怎么会数不清?”
左小乙策马奔上一座土坡,凝目望去,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火光密密麻麻,如同天上的繁星,铺满了整条地平线!
“俺的亲娘嘞!还真的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