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天公作美,天气晴朗且温暖干燥!
刘程的婚宴办得十分顺利!
沿朱村小河的南北两岸,架起了近一里长的营篷。宴席的主厨是从雷州城内的明月楼请的,一概食材由漕帮从别处紧急调运而来。
只备席就这一项,几十号人忙活了整整三日。
由于刘香韵的娘家人尽散,李余年主动认她做了干姐姐。由李余年为其备齐嫁妆并护送出阁,绕村一周,正正式式地送至刘家!名正言顺且亲上加亲,让人挑不出毛病。
婚宴当日,小河两岸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烟花爆竹响到了后半夜,比起上元节的花灯庙会都有过之无不及!
按明月楼的宴席规格,广开流水席一百八十桌!有雷州刺史方儒林牵头,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权贵乡绅举办的席面。
营帐内炭火充足,温暖如春!除去要紧的几桌,其余散桌无需请柬,来者皆可入座!
席间往来宾客无数,觥筹交错,犹如恰逢盛事!把酒言欢,通宵达旦者不在少数!
场面之盛大,开朱村百年历史之先河!一时间,无人不晓朱村有一家新崛起的新贵。
突然的富贵让刘婶猝不及防!直至婚宴结束,都还没反应过来。明明在自己家,却觉得仿佛来到了天上,瞧什么都新鲜!
待一切尘埃落定,除了一丝仍未散尽的喜庆劲儿,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晚,一家人吃过晚饭,齐坐于刘家的堂屋内。家里看起来只多了三个人,感觉上却是热闹了很多。
对于一些隐秘,李余年没有透露太多。只说自己是五品武夫,有个小小的官身,靠着他人的赏识与提携,目前还混得住场面。
刘程去过京城,是见过世面的。李余年说的他人里面,国师沈问,前相宋彦青都是大遂朝的顶级阶层。是仙人一般的人物,岂是平民可以攀附的?
抛开那两位不谈,单是弟妹窦迎雪的身份,就已经令人咋舌!漕帮的嫡孙女,就这么被带回了家?里边的事情不敢细想,这是什么样的赏识?
在坐的大概只有迎雪知道,李余年为什么急于把最好的报答一股脑地交给了刘家。因为他深知自己是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眼下能给的,恨不得一次给够!
李余年笑道:“我和迎雪正月初三就要起程去京城了,此次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所以我们要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
刘婶的心被一把揪了起来,问道:“余年,这么着急就走吗?”
迎雪笑道:“婶婶,这次回京城是喜事,余年大多是要升官了!”
“哟!那可是好事!”刘程兴奋地说道。
刘婶白了一眼刘程,骂道:“去!你就知道沾弟弟的光!当那么大的官有什么用?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余年啊,真遇到事了,你可得往后站一站!”
李余年笑着点头,应承下来。
迎雪心里一暖,她算是看明白了,刘婶是个通透的人,她是真的把李余年当成自己的儿子。
李余年继续说道:“等我忙完这阵,打算在京城寻个宅院,不知你们愿不愿意迁去京城安顿下来?”
二丫高兴地喊道:“好嘞!我要去京城!我要去京城!”
李余年笑道:“其他人还有的选,二丫你是必须得去的,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下宋相。”
二丫高兴的手舞足蹈,恨不得明天就去!
刘程夫妇是从京城回来的,自然知道京城的繁华与好处。内心还是有些向往的,但又不敢当着母亲的面表露心迹。
知子莫若母,刘婶怎会不知儿子的心思。于是说道:“不用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去京城是为了二丫!”
“哦!太好了!大家一起去京城喽!”二丫乐得跑来跑去,京城到底有什么她还不知道,反正是更高兴了!
李余年起身拜向刘程夫妇,笑道:“在那此之前,家里就拜托哥哥嫂嫂了!”
刘程赶忙上前抱住李余年的手臂,笑道:“这话说得见外了,哥是沾了你的光,但是哥不觉得丢人,哥骄傲!哈哈哈!”
一家人开怀大笑,这才是家人应该有的觉悟!
是夜,夜凉如水。东厢房内,李余年再次进入了幻境。
这次没有冒失地借用某个将军的身体,而是与一名步卒对视并成功进入了他的身体。
根据上次的经验评估,幻境中人物的境界与现实并不相干,每个人的境界都是已经定好了的。
比如现在这副步卒的肉身,虽然连九品铜皮境都没有,却能凭借以往的战斗意识完美地驾驭这具肉身,并发挥出他所不具备的力量。
这一阵李余年手持长矛跟随步兵方阵出击,要与前排的盾兵互相配合,步步为营!
远处两队骑兵相撞在一起,人仰马翻!远远的,又看见了那位挥舞着长柄砍刀的赤甲将军!
而那位身着锁子甲的将军,正策马向敌阵奔去!
大红鸾飞至,喷下烈火,骑兵从缺口处蜂拥而入!
很快,李余年所在的方阵与敌阵短兵相接!伴随着连续的撞击声与士兵的怒吼声,两排盾牌相撞到一起,如惊涛拍岸!
与想象的不太一样,近身战几乎没有什么章法,冲着敌方盾牌间的空隙就是一阵捅刺!有时候见血,但大多数时候并不能捅到人。
一丈余长的长矛并不灵活,很依赖前排盾兵的掩护。一旦前排的盾兵倒下,缺口处经常会瞬间涌进好几只长矛。在前后推搡的人群中,几乎是必中的结果!
李余年机械地伸缩着手臂,长枪收回再推出,持续地捅刺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地倒下,鲜血喷了他一脸!每倒下一名士兵,就有一张新的面孔顶了上来。
在热血沸腾的喊杀声中,我方阵营渐渐占据了上风!李余年凭借战斗经验活了下来,找机会换了一把制式长刀,这回趁手多了。
在一阵快速推进的砍杀兼补刀后,普通汉子的体力极限开始显现,李余年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口地喘着气,却是出的多进的少。全身肌肉僵硬,直接导致动作变形,四肢不可控地颤抖。随时可能累到脱力,全凭一腔热血在勉强支撑!
李余年有意地减少了大开大合的挥砍动作,只保持基本的防护和对敌方要害的突刺。
一阵悲鸣声响彻天际!
大红鸾垂下了脑袋,已然没了生机!
黑翼龙升空,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我方士气大挫!
紧接着,黑翼龙俯冲,落入我方阵营!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胜利的天平开始缓缓地被扭转!
一刀快准狠!刺入一名敌兵的后脖,鲜血喷涌而出!接着一脚踹开他的身躯,伸手拉起一名满脸是血的战友。看向他的眼睛时,李余年忍不住地骂了一句娘。
一杆银枪从李余年的后背捅入,从前胸透出!紧接着,身躯被挑得飞起,在空中滑翔了数丈才跌在一片血污中!血水飞溅,分不清哪些是别人的,哪些是自己的!
一场厮杀持续了两三个时辰,依旧没有活到最后。醒来时出了一身虚汗,身子有些乏累,但远没有上次那么虚。
看来身体的亏空与选择的人物有关系,上次那位锁子甲将军明显是境界高了,自己目前还驾驭不了。
窗外无月,临近晨时,正是夜最黑的时候。
迎雪侧躺在床上脸朝着李余年,面容恬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李余年蹑手蹑脚地上前,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回被中,并掖好棉被。这两日忙里忙外的,可把她累坏了,堂堂漕帮大小姐,何时干过这些琐事。倘若靠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办不成这么多事情的。
看了半晌,蹑手蹑脚坐回到蒲团上,开始打坐恢复体力。
连续几日,除去除夕那晚,李余年都在攻克幻境中的古战场。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即便勉强撑到了最后,也没能左右战局的走向,我军依旧大败!
短短几日时间,李余年把各种死法都经历了一遍,刀,枪,弓箭,斧头,火焰等等!死得都麻木了,有时一晚上甚至能死两次以上!
李余年慢慢开始明白,这场大规模战争的变局点,可能是那个屠龙小将,那是亲身经历过的一次胜利!但是人海茫茫,且连个相貌都无法凝聚,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在连续试错几个骑兵后,李余年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对胜利的渴望影响了自己的心态,心境开始变得浮躁易怒,态度也变得敷衍了事!如此下去,对修行并没有什么益处,还不如脚踏实地的输一场,学一些对战经验。
想通后李余年开始珍惜每一次的对战机会,痛痛快快地杀敌,踏踏实实地躺下!
雷州城的街市开张一般都在正月初十左右,届时会由县丞出面主持开市仪式,并向商家们募集银钱。之后几天会陆续在街道上装扮好花卉,灯笼,彩布等饰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上元节灯谜会。
往年这个时候,何亮会找城北的老曹头定制两盏最好看的花灯,家里一对儿女各一盏。不过何亮每次会先紧着姐姐挑,每每被看见,总是急得弟弟哇哇大哭!
如今两个孩子长大了,姐姐都十三岁了,像她娘亲,出落得亭亭玉立!
转眼要到出阁的年纪了,可惜性子泼辣了些,家里家外就没有能治得住她的人。加上在私塾读了几年书,心气高得很,帮里的年轻武夫更是入不了她的法眼,这婆家着实有些难找!
何亮是土生土长的雷州人,从小父母双亡,靠着一双手在码头上打出了一片天。正式加入漕帮后,靠着多年的打磨才有了七品的境界。为人仗义,在码头上威望很高,能顺利当上堂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雷州毕竟是边远之地,远没有中原或江南那么重要,此生能做到的上限大概就是堂主了。这也是他带着几个年轻人来到南锦城的目的,都是些好苗子!只要有好的资源与机会,说不定也能有机会出人头地。
天刚蒙蒙亮,南锦城北门外的官道旁站了一行人。包括送行的亲朋,洋洋洒洒几十人!
包括何亮自己,此次北上的总计八人!原本的十人里,有两人终究没能呕得过父母之命,将一腔热血咽了回去。
八人中,何亮三十三岁,最为年长。
最小的只有十六岁,是何亮身边的小厮,名叫钟秀。长得倒是白净,就是偏瘦,一身窄袖短衫劲袍套在他身上,却总感觉衣服里有风!
按理说,钟秀不符合李余年的家中独子要求,但是钟家只剩他一人了,他自己就能作主。
一名苗条的妇人上前,给何亮整理衣服。瞧眉眼间的怠倦,显然是一夜没有合眼。
妇人忧心忡忡地说道:“夫君年纪最大,可别干那拼命的活儿,多想想奴家和一对儿女。”
何亮难得笑得腼腆,笑道:“夫人放心!我还得一个不少地带着他们回来呢!”
一名身着襦裙的清瘦少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何亮面前,说道:“爹,我绣好了!这个荷包里装着我和弟弟的头发,你要是想我们了,就拿出来看看!”
何亮接过荷包,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金线,笑道:“我的霜儿都会刺绣了,不错!我来看看这绣的是什么?一对儿蛤蟆?”
“哎呀!爹,那是鸳鸯!”何霜羞红了脸。
“哦?鸳鸯啊!哈哈哈,好好好,爹收着,定会每日都会拿出来看看。”
钟秀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却被何霜一个白眼顶得憋了回去。
何夫人从马车上拿出一个包裹,塞到钟秀手里,说道:“钟秀,北方极冷!把这件皮袄子穿上,别冻着!”
钟秀刚想推辞,正迎上何霜的冷眼,说道:“我娘叫你穿上你就穿上,别娘们唧唧的!我告诉你,你得活着带我爹回来,听见没?”
“好嘞!都听小姐的!”
钟秀俯身一礼,谢过夫人与小姐。像是领了圣旨一般,心里踏实多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内传来,两骑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男子头戴武冠,身着一身深色宽袖圆领短袍。面容冷峻,眼神刚毅,气质英武不凡!
女子姿容绝美,戴一顶细花幞头,着一身圆领宽袖锦袍。女着男装,别有一番韵味!
好一对人中龙凤,世间绝配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