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那妇人一句句的谩骂,伴随着孩子的哭泣声,让孙又思脸色青紫交加。
完了,全完了。
虞怀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孙又思猛然跪下去,害怕地颤声道:
“陛下,微臣该死!”
虞怀序故作疑惑,“哦?知州何错之有啊?”
孙又思的心脏怦怦乱跳,仿佛快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一样,牙齿也在打颤。
妻儿就在门外,如果不说实话的话,那他的老婆孩子,还有他,下场可能就跟那个被当众斩首的粮商一样了。
孙又思深吸一口气,趴在地上,冷汗滴在地板上,他鼓起勇气道:
“罪臣自知死罪难逃,可妻儿无辜,望陛下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虞怀序平静地质问他:
“你妻儿无辜?难道那些饿死街边的百姓不无辜?卖身葬父葬母的妇儒不无辜?”
孙又思声音嘶哑,仿佛苍老的十几岁,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老泪纵横道:
“罪臣愿意为陛下尽犬马之劳,只求陛下能饶了他们,陛下,我儿还在襁褓啊陛下……”
虞怀序确实还需要他这个饵把背后大鱼钓出来,并没有真想对他妻儿做些什么。
“孙大人,那日半夜里来刺杀朕的刺客,夏德荣其实还留下一个。”
他站起身,走到孙又思面前微微弯腰,见他哆哆嗦嗦的,冷笑道:“孙大人,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要知道,朕对你已经是非常宽容了。”
孙又思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连忙道:“是津州巡抚桑蔺。”
“那津州土地一事呢?”
“是尚书令谢庄衣和御史中丞杨筝。”
虞怀序心里一沉,接着又问:“为何要买卖土地?他们想用津州土地干什么?”
孙又思被他问住了,又一叩首,道:“陛下恕罪,罪臣不知。”
“除了你,津州之中,还有谁在帮衬他们?”
“禀陛下,除了罪臣和津州巡抚桑蔺,还有一个只管往外拿钱给粮商的商人,他神秘的很,谢大人和杨大人警告过罪臣,不让罪臣问太多,只说是,拿钱办事就行。”
对上了,和自己猜测的没错。
尚书令是平王一党,他心里并没有太惊讶,反倒是御史中丞……虞怀序深深吸了一口气,御史中丞文科状元出身,过目不忘,能力斐然。
为官十几年,一直都是中立一派,从不参与任何斗争,虞怀序拉拢数次无果,见他底细干净,为人也算正直,于是也只能做罢。
虞怀庾和慕容泰暗自勾结,意图起兵造反,但手下只有二十万人手,赵檀手下雄兵五十万,她智勇双全,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他们知道光是这二十万兵马,不足以起义造反。
所以把目光投向了与禹城很近的津州,津州地广人稀,适合养兵。
于是勾结谢庄衣、杨筝、李乌溢三人,杨筝桃李满天下,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学生孙又思,还有桑蔺。
他们负责打压百姓,强权威逼,其余一干地方官员只要敢上报此事,就会被桑蔺暗地里杀掉,就算杀不死,朝廷中的尚书令和御史中丞也会拦住消息。
李乌溢则是负责出钱利诱,大肆购买土地,收成粮食填充粮仓。
一开始百姓们拒绝不了金钱的诱惑,但到后来,粮食价格高涨,几乎全部都是被逼着卖地,因为不卖,就吃不起饭,如此循环一番,津州的土地全部进入了那些奸臣囊中。
如果不是饥荒闹的事情大了起来,他们一时间捂不住百姓的嘴,忙不过来,刺史趁乱借机冒死递了加急密函……
恐怕虞怀序这辈子都不知道,津州此地,已经快变成人间炼狱了。
但虞怀序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慕容泰手里除了西郊大营的二十万兵马外,还有哪来的兵卒。
门外婴儿啼哭不止,让虞怀序收回思绪,他冷声道:“孙大人,朕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知道该干什么吗?”
“罪臣无以为报,愿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千刀万剐在所不辞!”
虞怀序点头,道:
“御史大夫和户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想办法联系那个商人,就说,重刑拷打之下,有人吐露了事实,陛下大怒,一时间怒火攻心,缠绵病榻。”
“陛下……这……”
“有意见吗?”
虞怀序眯起眼睛。
“罪臣遵旨。”
孙又思叩首,又小心翼翼问道:“陛下,罪臣妻儿……”
虞怀序瞥了他一眼,“你若事情办的漂亮,朕自然会保你妻儿平安。”
孙又思弓着腰出门,见了自己妻儿痛哭流涕,一番嘱咐后,离开了院子。
当晚,孙又思招来桑蔺,抖着手写了一封信,由他递给了在津州郊外的李乌溢。
李乌溢看完信后,变了脸色,支开一旁所有侍卫,走进军营,把信给了慕容泰。
慕容泰年过六旬,身子骨却依旧壮朗,眉目之间带着肃杀之气,是常年在战场上浸润出来的。
他生性多疑,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信后,蹙起眉头。
李乌溢出声询问:“大人,眼下难道不正是攻城的好时机吗?”
慕容泰摇头,道:
“皇帝身边那个夏德荣,之前是狱司的首领太监,大内第一高手,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歹毒法子。”
李乌溢奇怪道:“那他得知是谁背叛了他,一时心急吐血也是有可能的啊,我们何不现在攻城?”
慕容泰低声怒骂:
“蠢材!我的探子下午就来报,说是那夏德荣架着马车离开津州了!夏德荣可是皇帝身边第一得力之人,能让他亲自护送之人,肯定是皇帝看的重中之重的。”
“夏德荣都不在津州了,哪会是谁在严刑拷打?那些粮商妻儿都攥在我们手里,一般人,估计问不出什么东西。”
慕容泰讥讽道:“这皇帝是在诈我们呢。”
李乌溢仍然没怎么听懂,目光露出疑惑。
慕容泰气不打一处来,但这人是虞怀庾塞过来的,手里银钱无数,以后少不了他帮衬,于是慕容泰压下这口气,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所以,我们先按兵不动,平王殿下的那些文臣党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那些粮商和津州官员也从未见过你的脸,我们手脚可是干净的很。”
“倘若我们慌了阵脚,直接攻进去,那可真是给平王殿下惹了大麻烦。”
李乌溢恍然大悟,连连称赞慕容泰足智多谋,慕容泰颇为受用,心情好了不少,脸色也不难看了,他说:
“我一定要让庾儿名正言顺的得到这大晋江山。”
李乌溢在一边若有所思:“到底是什么人会让夏德荣这个大内高手亲自护送呢?”
这句话传入慕容泰耳朵里,犹如一道惊雷炸响,他猛地起身,吓了李乌溢一跳。
虞怀序是带着他那傻儿子一同来津州的,难不成……虞怀序留了一手,让那傻子带着什么东西回邺都了?
不可能……那就是个傻子……他能干什么大事?
可虞怀序并不像什么重情之人。
难道是夏德荣?
还有玉玺在大内,没有玉玺盖章,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
慕容泰越想呼吸越急促,疾步出门,找到自己心腹吩咐道:
“带一路人马,去堵夏德荣!”
心腹点头欲走时,慕容泰拦住他,又嘱咐道:“皇帝那傻儿子无所谓,但夏德荣要留活口,一定要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