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景悦有点心理问题时,是在第二天凌晨两三点左右。
祁月舟的卧室就在景悦隔壁,那时候他刚刚睡下,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突然一双冰凉的手缠在自己腰上,把祁月舟吓一跳。
他连忙推开那个人,起身打开床头灯,对上景悦那双空洞迷茫的眼睛时,刚刚升起的怒意消失不见。
“景悦?怎么了?”
景悦嘴唇微动,还是在重复下午的话:
“祁先生,我现在是你的了。”
祁月舟看得出他状况不对,耐着性子开导他:“景悦,你不是一件物品,不属于任何人,知道吗?”
景悦眨着漆黑眼睛,呆呆看着他,昏黄灯光下他眼睛里泪光盈盈,他嗫嚅着,自言自语:
“可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
祁月舟发现,景悦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思维模式,他像宠物店里无人光顾的幼犬,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拼命摇尾巴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恳求别人把他带走。
景悦的手指不安的搅动衣角,直到指尖泛红,衣服撕裂的声音让祁月舟回神。
他握住景悦的手,“攻略对象”四个大字浮现在心底。
如果景悦注定是他未来的恋人的话,那……抱着睡一晚上应该也没问题吧?
主要是景悦这种情况,好像也不能继续自己睡觉了。
他不再与景悦争辩,让出身边一个位置:“睡吧。”
景悦垂眸,又想去脱衣服,祁月舟眼睛微微睁大,去阻止他的动作:
“景悦!”
景悦穿着一件灰色的宽松毛衣,很好脱,他脱的也很快。
祁月舟望着瘦弱白皙的身体,发觉锁骨处有烟疤痕迹,他瞳孔一缩,直接怔住。
谭昱恒这个混蛋,到底对他干了什么,才会让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
他忍不住想骂人,景悦主动凑上来,绒绒脑袋蹭了蹭祁月舟的胸膛。
他靠近自己时,祁月舟发现淡褐色的烟疤不止一处,他右边锁骨处差不多有三四个,有的泛白,需要细看,才能看清这些烟疤是靠在一起的。
祁月舟无言,视线挪到他的侧脸上,景悦眼角有泪滴滑落,祁月舟抬起指腹给他擦去,然后,伸出双臂把景悦抱住。
在寂静深夜里发出虚渺叹息:
“睡吧。”
祁月舟之前也抱过别人睡觉,可是他们给祁月舟的感觉,都不像景悦这样,会让他生出小心翼翼的怜惜。
不是因为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也不是因为顶着攻略对象的头衔,而是源于景悦自身。
翌日
景悦是被隐约模糊的说话声吵醒的。
“对,昨晚上开始的。”
“几点?”
“好,我知道了。”
景悦眼睛通红发肿,他支起身体,脑袋昏昏沉沉,还非常疼。
谭昱恒尖锐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循环播放,景悦心跳加速,头疼到胃里翻腾恶心,眼泪不受控制从眼眶滑落。
祁月舟回来时就看到他在哭,他走到床边坐下,从床柜旁抽出几张纸巾,给景悦擦眼泪,等景悦不哭了之后,又像照顾小朋友一样给景悦把衣服套上。
如果景悦还清醒的话,祁月舟一系列的动作肯定会让他羞耻惭愧。
可是现在他处在一种昏沉的状态里,仿佛与外界隔离开。
祁月舟做了什么,他迟钝地感知不到,只是凭借着本能伸出手,让他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祁月舟这个大少爷,从小到大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他自己还没这样伺候过别人。
不过奇怪的是他心底一点怨气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景悦足够悲惨。
事实证明他的悲惨真的不是源于祁月舟的想象力,何叔查到的东西和心理医生一起来到这栋别墅里。
祁月舟拿到那几张纸后,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后生了一个儿子,然后让年仅十四岁的景悦把住的房子卖掉贴补他们一家人。
然后每个月给景悦一两百块钱打发他,景悦因为买不起衣服,上学时被霸凌过。
之后因为长相和他相似,被谭昱恒看中。
谭昱恒也许是把自己的某些怨恨发泄到了景悦身上,他并没有出手相助,冷眼旁观景悦在老旧小区里租着四百块一个月的出租屋。
后来,因为母亲乳腺癌,急需一笔钱,他窘迫开口向谭昱恒要几万块钱,结果,谭昱恒让他签了一个包养合同。
之后开启了一段不平等关系。
祁月舟捏紧纸张,像是在捏着什么跟他有深仇大恨的仇人似的,心理医生还在客厅等着,他压下要抽根烟的欲望,走向客厅。
心理医生起身,她短发整齐,面带微笑,充满亲和力:
“祁先生,您好,我叫梁眉。”
祁月舟颔首,这个医生是圈内朋友介绍的,据说很难约,之前那位传说中的傅先生的爱人康复后,还对她公开表示过感谢。
傅先生的爱人是一位有名的歌手,这让梁眉名声大噪,一时间门庭若市。
“梁小姐,稍等,我把他叫出来。”
祁月舟走进卧室,景悦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床边发呆,神情呆滞恍惚,见祁月舟来了,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景悦,下去吃早饭好不好?”
他微微俯身,冲景悦伸出手。
景悦像是在反应他说的什么,思考了差不多两分钟,才把自己的手放到祁月舟手掌中。
令景悦没想到的是,祁月舟家里有外人,客厅里站着一个陌生女人让景悦下意识害怕起来,他并没有忘记谭昱恒轻飘飘一句话把他甩掉的事情。
他握紧祁月舟的手,躲到他背后。
梁眉看出他的抗拒,她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声音放宽:
“你好,我叫梁眉,是一个医生。”
梁眉并没有说自己是心理医生,自我介绍完后,抬眼看向祁月舟,目光沉稳。
祁月舟接茬:“对,景悦,不要怕。”
梁眉身上有一种女性独有的亲和力,见祁月舟没有把自己送走的意思,景悦慢慢放下警惕。
对于见过无数病人的梁眉而言,景悦的抗拒显而易见,像往常那样单独询问估计不太可能了,只能先从别的地方进行了解。
饭桌上,景悦强迫似的一直重复拿勺子的动作让梁眉心底一沉。
在景悦低头时,梁眉冲着祁月舟微微摇了下头。
祁月舟一开始不像梁眉那样观察细致,直到景悦往嘴里塞第三个小笼包时,他才发觉不对劲。
景悦腮帮子鼓鼓的,也不嚼,还想继续塞时,梁眉把粥推到他面前:
“景悦,嚼碎了咽下去,然后再喝粥。”
有了指令,景悦明白了怎样去做,按照梁眉的指示做完后,他又不动了,眼巴巴看着祁月舟。
祁月舟柔声开口:“吃好了就上去吧。”
景悦又像个机器人一样上楼。
等他走后,梁眉开口,语气有些凝重:“他情况很不对劲,祁先生,你能详细说明一下他的情况吗,越多越好。”
祁月舟把谭昱恒的事情说了一半。
梁眉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通过他的行为举止,我个人初步判断他是可能存在强迫症和焦虑症。”
“但这只是我的主观意见,具体的,还是要去医院进行一系列详细检查才能得到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