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盏等人并未料到,刚一提到笛飞声,独眼男人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方多病立刻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百川院的邢探方多病,找那男人也是奉命而为。”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向李莲花。
李莲花本就是四顾门门主,百川院作为四顾门的刑堂,这个奉命也不算是说谎吧。
在以往的案子中,只要方多病一说出百川院三个字,江湖中人无不给予三分薄面。
但今天,他注定要在独眼男人这里吃瘪了。
“你竟然是百川院的人!”
独眼男人暴喝一声,手中银枪蓄势待发,看起来只要方多病敢答应,他就要一枪捅过来。
“对,”方多病没有退缩,尽管他的确十分困惑,“我是百川院的人。”
“好。”独眼男人眼一眯,向前重重踏了一步,“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的枪不长眼睛!”
说着,他手中的银枪如同一道炫目的闪电,横扫间散发出的劲风,竟同时将院子里四只灯笼中的烛光熄灭。
这一手枪法实在绝妙,方多病也终于认出了这招“长河落日”:
“你……你是四虎银枪之一的刘如京!”
他望着李莲花的背影,又想到对方见到刘如京时的异状,想必应该是打了个照面就认出来了吧。
绿盏举起手,小心地问:
“这位刘师傅,为什么你一听百川院就生气?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应该属于同门才对。”
“别把我和百川院那群孬种相提并论!”
刘如京啐了一口:
“他们一个个的自顾自保全自己,我不屑和他们为伍!我认的只有李相夷,没了他的四顾门,就不是四顾门了。
要是门主还在,四顾门还在……”
刘如京不说话了,目光变得有些古怪,静静盯着门口那两盏鬼面白灯笼。
这么一个眼有残疾的中年男人,忽然流露出这种目光,仿佛在回忆毕生憾事。
李莲花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嘴角向下耷拉着:
“那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受了重伤?”
他环顾了一圈,院子里的东西大多打磨得光滑圆润,鲜少有凸起或者尖利的地方。
这种情况,大部分是出现在有盲者的家中。
而且看边缘的打磨痕迹,几乎没有簇新的模样,都是有了年份的痕迹。
……是很早之前就看不清了吗?
就算刚才已经听过李莲花的声音,刘如京还是有些愣神。
太像了,他和门主的声音实在是太像了。
再加上鼻子闻到的药香味,就算是刘如京这样的莽汉子,也不由缓和了声音:
“当年四顾门和金鸳盟大战,我的右眼被炸瞎了……”
李莲花身子一抖,仿佛承受不住般地闭上了眼。
绿盏立时贴近了他,手轻轻地扶住他的背部,“李莲花,你……”
她的话还没开头,就被李莲花竖起的手打断。
他死死咬着嘴唇,素来有些苍白的唇被咬破了一个小口子,渗出的鲜血竟然给他染上了一层凄绝的艳色。
李莲花语气果断,“让他说,我想听。”
刘如京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但他听到了李莲花的话,便继续说了下去:
“……离开了四顾门后,我辗转了不少地方,好不容易在马家堡落了脚,做了一名护卫。
但前两年我另外一只眼睛也不行了,我不愿意吃白饭,就索性离开来到了东海边,靠捞尸体为生。”
刘如京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他说话恶声恶气的,还因为得罪了不少村里的人。
但听着李莲花的声音,看着那与门主相似的轮廓,不知不觉他竟然吐露了这么多的内情。
刘如京的话,像是画笔般一层层地为李莲花的脸上增添了苍白,到最后绿盏几乎有一种他已经在摇摇欲坠的感觉。
但,这也只是错觉。
相反,李莲花挺直脊背,语气温和赞赏,好似长辈在夸奖年幼的小辈:
“你这样很好,能够自力更生地活下去,就很值得人钦佩了。”
换做平时,换做旁人,刘如京只会嗤之以鼻,说不好手中的银枪就要捅过去了。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么对他说话?!
但面前这人说出来,却无一处不熨帖,无一处不令人信服。
刘如京心中惊疑不定。
绿盏搀扶着李莲花,对方说完话后就悄悄靠了过来,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恢复的能量。
她望了眼刘如京身后的屋子,“刘师傅,我们想见见屋里的人。”
在场的几人武功都不差,耳力自然也十分过人,都听到了屋内还有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饶是刘如京被李莲花弄得心神大乱,闻言警惕心又升了起来:
“那人是谁?你们为何要寻他?”
绿盏直言不讳:
“我欠了他一个人情,不能放任他不管。”
“不行,这人身上有大秘密。”刘如京一口拒绝,“明明一直昏迷,但每次被拖出去后还能回来,一定有古怪!要么是有人暗中盯着他,要么是他根本没有昏迷。”
一直暗中盯着笛飞声的柘荣,讨好地对绿盏笑笑。
他当时只是一心想着,不能真的让笛飞声配冥婚,其他的都顾不了了。
绿盏皱眉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其实,每一次阿飞都是被我这位小兄弟带回来的。他年纪小,做事情没有考虑太多,引起了村民的讨论和你的麻烦,实在是对不住。”
和刘如京这样性子刚烈的人打交道,虚头巴脑的是没有用的,还不如直截了当更合他们的心意。
柘荣配合地笑了笑。
在他刻意收敛的情况下,不论是细白俊秀的脸蛋,还是唇边甜蜜的小酒窝都很有迷惑性。
刘如京半信半疑,不过他左右是通过捞尸混口饭吃,也不想管其他人的是是非非。
“一千……不,一百两银子,否则免谈。”
他本来想要好好地宰一笔百川院的刑探,但一想到李莲花,一千两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好改为了一百两。
“好,方多病给钱。”绿盏一口答应下来。
方多病倏地瞪大了眼睛,一边乖乖掏钱,一边不服气地瞅着柘荣腰间的荷包: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柘荣?”
“那当然是因为圣女疼我呀。”
柘荣满脸笑意,用手勾着小辫子,上面的铃铛清脆作响。
“你是李莲花的徒弟,柘荣给不合适。”绿盏随口回应,心思全都放在李莲花的身上。
柘荣的手顿住,脸色不佳地放了下来。
他不开心,方多病就觉得开心了,“哎呀呀,原来某些人连掏钱的资格都没有,真是可怜呐。”
柘荣冷下脸来,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又一点点地松动了。
他擦过方多病的肩膀,“哼,至少我活得明明白白,不像有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方多病皱起眉,不明所以。
刘如京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钱货两讫,你们可以把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