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中了毒……”
肖紫衿心神大乱,语无伦次。
说实话,他有诅咒过李莲花,但就算是最怨毒的设想中,死因也是战死。
——因为战死,是一名剑客最好的归宿。
可碧茶之毒……五感渐失,人变得痴傻……这绝不是李莲花应得的结局。
“是呀,你只知道你要成亲了,你只知道要李莲花用扬州慢救人,你只知道李莲花懒散不动手……却不知道你每要他动用一次内力,他的寿数就会减少几许!呵,肖紫衿呀肖紫衿,用不了多久,你的目的就快要达成了。”
方多病冷冷一笑,用力擦去眼泪,面颊被他毫不收敛的力度擦得飞红一片。
“我的……”肖紫衿木然地重复,“目的……”
“你不是要李莲花的命吗?得偿所愿的感觉很痛快吧?”方多病的语气激愤而嘲讽。
自己最隐秘、最阴暗的心思被戳穿,肖紫衿却顾不上狡辩,反而用力扣住方多病的肩膀:
“那你们找到解药了吗!?”
这下子,方多病蔫了:
“要是这么好找,世人又何必对碧茶之毒畏之如虎?不过,绿盏之前提过忘川花,说是有三成的几率可以解毒。”
“才三成?”肖紫衿对这数字很不满,“我现在就去寻解毒之法和忘川花。”
那就在他刚准备离开之时,躺在床上几日没有动静的李莲花,发出了一声呢喃:
“冷……”
“李莲花!”方多病惊喜交加,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李莲花床边,“你在说什么?”
“冷……冷……好冷……”
李莲花并没有苏醒,只是体内内力空虚,抑制不住碧茶和碧玉蛇的毒,只能依照本能呢喃。
“冷?快!快去拿被子!一床不够就两床!”方多病终于听清,立刻吩咐。
肖紫衿也顾不上他的语气,赶紧奔到旁边的床榻上,将被子抱了过来。
方多病也没闲着,他想到酒能驱寒,急匆匆地奔到厨房区域烫起酒来。
“李莲花,你还冷不冷?”
肖紫衿用被子拥住李莲花,见他冻得牙关打颤,内心一片发慌。
他手忙脚乱地再抱来了两床被子,全都披在了李莲花的身上,却看不到效果。
李莲花还是冷,怎么办?!
“让让!”
方多病举着酒壶跑过来,直接把肖紫衿撞到了一旁,但此刻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过去。
“李莲花,热酒来了,你喝一点,喝一点就暖和了……”
方多病一边安慰着,一边将酒壶凑到李莲花的嘴边。
谁知,李莲花刚喝了一口就吐出了一大口血,鲜红的血液猛地迸出,喷了方多病一手。
“李莲花!”
方多病措手不及,一时慌了手脚,正不知所措之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别怕……”
“李莲花!”方多病惊喜万分,“你终于醒了!”
“你们的动静……这么大,”李莲花苍白的脸上微微带笑,“我……想多睡一会儿都难……”
他终于醒了!
肖紫衿心上一松,但看着两人,脚却不自觉地带着身体走得远远的。
李莲花安抚好了方多病,眼睛一扫却没看到肖紫衿的身影。
这两人怎么回事?
床榻在最东面,肖紫衿却站在最东面,这么远的距离,直接把“我们关系不好”这句话身体力行地表达了出来。
李莲花有些吃力地打量着他们。
肖紫衿抱着手臂靠着墙,脸色苍白地一言不发。
而安静下来的方多病则一脸心虚,但神情中似乎又带着种莫名的痛快。
李莲花稍一思索,很快便猜到了个中原因。
他没什么情绪地瞥了方多病一眼,这臭小子,尽给他惹麻烦!
方多病嘿嘿一笑,装作看不懂的模样。
“那什么……”李莲花无奈,“方小宝,我之前要你做的功课完成了吗?”
方多病此时倒也反应迅速,一溜烟地站起身,提起尔雅就要出门。
“我马上就去练剑,今日挥剑不满两千下我就不回来!”
他脚步飞快,话音未完全落下,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莲花微微一笑,却不知道配合着他苍白的脸色,这笑容显得多么虚弱。
肖紫衿发现,自打他醒来后,便再也没有喊过一句痛,也没有说过一句冷。
难道这难受劲儿,随着他的苏醒,全部消失了?
怎么可能呢?
肖紫衿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过来:
李莲花没喊疼,不是因为他特别坚强,特别能忍……这样的态度,更像是接受。
——接受自己的命运,接受命运带来的磨难。
很多疼痛,接受了就好似不痛了。
曾经他对李莲花的嫉恨,如今在瞬息之间反弹回来,真实地切回到了肖紫衿的身体上。
李莲花望着他瞬间变得痛苦的神情,拍了拍床榻,“来,紫衿,坐。”
肖紫衿没有动作。
李莲花抬起眼皮,又催促了一下,“快点紫衿,我这样仰头看你……很累的。”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重的鞭挞,狠狠地打了肖紫衿一把,以至于他十分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实:
曾几何时,李相夷是多么颐指气使,冷峻高傲,现在竟然……
“你……你现在还冷吗?”
肖紫衿的舌尖,有千千万万句话,但不知为何,第一个涌出口的却是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好多了,”李莲花失笑,“毕竟你们给我拿了这么多床被子。”
肖紫衿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而言不是很重要,但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缓冲,好让他问出自己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十年前,你是怎么中毒的?是不是笛飞声?”
也不怪他这么想,谁不知道笛飞声一心想打败李相夷、夺得天下第一的桂冠,金鸳盟又和四顾门是死对头,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李莲花摇摇头,“他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要赢就要赢得光明正大,不屑于用下毒这种卑劣的手段。”
“哼,这种事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出手?”肖紫衿从鼻腔中哼了一声,“不说别的,角丽樵可不会有什么江湖道义。”
李莲花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一语中的,切中了要害。
“还真是角丽樵?!”肖紫衿捕捉到了他一瞬间的神情,继续琢磨起来,“不对,你的警惕性不差,能够下毒的只有身边亲近的人。”
他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很快便锁定了真凶,“云彼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