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盏轻轻握着忍冬的手——早在对方尚未察觉的时候，她已经扣住了对方的脉门。
人真的是很脆弱的。
就像现在，她只要轻轻一个用力，忍冬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间。
感受着指尖紊乱的脉搏，绿盏微微一笑，松开了手指：
“好了，药膏涂好了。忍冬，你把这瓶药带回去，早晚各涂一次，差不多三四天便好了，而且还不会留疤。”
“……多谢圣女。”
忍冬捏紧了小药瓶，心脏还在砰砰砰地乱跳着。
刚刚圣女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害怕起来。
忍冬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逃跑，但阿良哥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她不能走。
因为这件事表面上只有一个阿良哥，但实际上，阿良哥背后的浮光圣女、圣女背后的神怒公，以及要她一切照做的噬刹婆……
大襄苗寨中最具威势的两股势力，都已经参与其中了。
就算她离开了蚩薇圣女的家，她能逃出苗寨吗？
退一万步说，她能逃出去，她的阿爹阿娘怎么办？她的族人怎么办？
忍冬忍住了想哭的欲望，憋出一个笑容来：
“圣女，我没事了，别耽误了您用餐。”
绿盏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轻轻笑了一声，“好呀，我从噬刹婆那边回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饿了。”
噬刹婆……
忍冬的心跳又加快了两分。
她咽了两下口水，“圣女，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绿盏耳朵微动，却没有动，“忍冬，你的心跳好似有些快呀，为什么呢？难不成……你在紧张？”
“圣、圣女，你是什么意思？”忍冬嗫嚅着开口，“我……我害怕做的菜不合您的口味而已。”
绿盏挑了挑眉，拍了拍她的肩膀，惹得她浑身不自觉地一抖，“放心吧，你的手艺我是最信任不过的了。”
她懒洋洋地坐下来，目光扫视着桌上的菜，最后在一盘碧绿青翠的炒时蔬上停留。
“圣、圣女……”忍冬颤着声音，“你……怎么还不动筷？”
绿盏抽回目光，笑了笑，便开始用餐。
忍冬的心开始悬了起来，跟着她的用餐动作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好几次，她都看到绿盏的筷子要去夹那盘水杨柳了，可偏偏转了一圈后，又夹起了别的菜。
忍冬喘着气，将水杨柳的盘子向前推了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介绍道：
“圣女，这是我们苗疆的特产，你之前在中原可能没有见过，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
绿盏身体微微向后仰，向她摊开手，“你说吧。”
“圣女请看，这叶子像不像是杨柳？所以我们都把它叫做水杨柳，单独吃的话会有些苦。
所以我焯完水后，又放到凉水中过了一遍，保持它的脆爽口感。圣女喜欢吃甜口，我便只放了几粒小红椒，增色也增香……”
说到自己拿手的厨艺，忍冬镇定了不少，面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绿盏撑着脑袋望着她，也不说话。
忍冬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低了下去：
“圣女，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忍冬，”绿盏收起笑，平静地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容易糊弄过去？”
事不过三。
她已经试探了两次，想看看忍冬会不会坦白，可惜……
大概在忍冬的心里，得罪自己的后果是最不严重的吧。所以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对自己下手。
绿盏也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既然忍冬坚持，那后果也只能她自己承受。
“什、什么？”
忍冬猝不及防，身体在极度的震惊中摇摇欲坠，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
圣女她知道了！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我这十年都是跟在神医身边。关于水杨柳，我了解的，可比你还要多。”绿盏缓慢道。
…………
药庐。
“李莲花，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绿盏见李莲花将药魔开的汤药一饮而尽，连忙递上两颗糖豆。
李莲花脸上淡定，塞糖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糖豆在他嘴里滚了两圈，以至于颊边都凸出来了一块。
“唔……”他慢悠悠地晃晃手指，“这碧茶之毒要是真这么好解，那岂不是堕了药魔的威名？”
“真是的，这药魔没事情发明一些没有解药的毒干什么？”绿盏恨恨抱怨。
不过这话也只是抱怨而已，毒药本就是奔着杀人去的，天底下那么多种类，又有多少能有解药呢？
“不过呢，我倒是找到了你为什么一进药炉就打喷嚏的答案。”李莲花笑意盈盈，语气明亮地落下一句。
绿盏来了兴趣，“你找到原因了？”
李莲花将她拉到外面晒药草的地方，绿盏连忙捏住鼻子。
“你看这细细长长、好似柳叶一般的叶片，名叫水杨柳。”他捏起一片树叶，放在绿盏的掌心，“水杨柳清热解毒，是一种常见的药材，更重要的是……它还可以做菜。”
绿盏顿时将水杨柳放回去，警惕地拉开与他的距离，“你可别告诉我，你接下来要研究的菜色，就是这水杨柳了。”
李莲花笑笑，并不承认：
“那怎么可能？我查了医书你之所以会打喷嚏，也是因为接触了水杨柳产生敏症导致的，更何况吃了。”
绿盏放下心来，稍微走近了两步：
“不过这事倒是给我了一点启发。你说，要是用一些容易导致敏症的食材给不知情的人吃，那岂不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
“你说的不无可能。”
李莲花半是宽慰半是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应该感慨绿盏的举一反三，还是感叹她在面对新事物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害人。
“你不愧是苗疆的圣女，见到水杨柳第一个想到的，居然还是这个。”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绿盏的指尖绕着垂落下来的发丝，理直气壮地说：“再说多了解一些总是好事，谁知道哪天会派上用场呢？”
李莲花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人在世间行走，谁能提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你可得记牢些，也别忘了这是神医李莲花教你的。”他柔和一笑。
绿盏皱皱鼻子，“知道啦。”
…………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绿盏轻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