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垂须乾,并没有感受到家里人对自己的担心。
开门的门房对他一如既往的客气和疏远。
过道遇到的管家赵禹,只是对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自家院子里的丫鬟,正靠在柱子上,闭着眼打着瞌睡,似乎做着美梦。
自己的兄弟姐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踪而打乱生活的步骤,练武功的练武功,读书的读书,偷偷做手艺的偷偷做手艺,约姐妹逛街的约姐妹逛街。
去拜访自己的爸妈,也被垂满饮不耐烦地推出了门。
他就该知道,之前他离家大半年,再回来都没有见他们有什么反应,更别提现在只离开短短一天时间。
他想了想,决定在出门前最后去找山哥,补上今日份的问安。
“山哥跟着你二哥出去了,现在我们院子里不方便,你就别进来了。”
结果王静姝拦住了他,他连院门都没能进去。
垂须乾于是又出了门,在去游艳家找游艳,还是去码头找融江老板之间,纠结了两息。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
结果,码头正在被维修,没有对外开放,里面除了建筑的工人,一个人都没有。
只是看着那码头里,昨日巨龟踏过留下的痕迹,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几幅画面。
一个向他冲来的,眼睛黑黝黝的巨大乌龟。
一个牵着手拖着他走,救了他一命的艳丽女人。
还有那个艳丽女人的名字,似乎,也叫游艳。
——
八卦的传播速度,远比人逛街的速度快得多得多。
很快,行走在大道上的垂须气和徐山,便发现自己经常被人指指点点。
没办法,他们再顾不得尽兴的逛完所有的好玩的店,很快出了城。
去往,虹山。
虹山就像一把刀。
刀刃的一面,与远方的山脉相连,去向与天际相接的远方。
刀背的一面,就是陡峭的,接近垂直的悬崖。
悬崖上,连着十余条粗且长的绳子,崖下,13个人正顺着这些绳子,勇敢的向上攀登。
在悬崖外不远,还有10多个卖瓜果零食、烧烤饮料的小摊,四五百个穿着粗布或锦服的围观群众。
垂须气看热闹的想法,再度涌现:
“山弟,这里原本应该是习练‘向上之气’的练气士搭建的修炼用的登天索。
后来‘向上之气’不知怎么的断了传承,没有人再练了,这里就被改成了登天索挑战赛。
看谁能通过绳索,爬上悬崖之巅,特别的惊险、刺激。”
“这里每旬一场小赛,每季一场大赛,每年一场总决赛。
今天应该只是小赛,所以才这么点人,但应该也挺有意思的,我们去看看吧?”
徐山客随主便,不无不可:
“好啊。”
两人走向观赛人群。
一个机灵的小厮见两人衣装不差,第一时间靠了过来:
“两位看着有点面生啊,不常来看登天索挑战赛吧,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二?”
徐山不知道里面有套路,闻言倒是有点意动。
垂须气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不用了,我们只是随便看看。”
小厮闻言,有点遗憾,但是没有继续打扰:
“那好吧,之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小厮走了,垂须气才对徐山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叠码仔。”
徐山不太懂:
“叠马仔?”
垂须气小声道:
“只要有赌局的地方就有他们,为赌局寻找赌客,刺激赌客加入赌局的人。”
徐山向四周看了一圈,小声回问:
“这里有赌局?”
垂须气指了指在悬崖上攀登的那13个人:
“他们就是赌局的一部分。
很多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赌他们中有几个人能爬到悬崖之巅,某个人的具体排名,或者有几个人会摔死,乱得很。”
徐山震惊:
“这里还有人会摔死?”
这声音有点大,旁边的一个观众听到了:
“当然啦,你看这比赛,每个人只能徒手爬绳子,谁稍微没抓准绳子,摔下来,可不就死了吗。”
徐山不理解:
“既然不安全,那为什么不做一些安全设施?”
比如他们徐村高塔索道的那种固定人和索道之间的固定环,不难设计啊。
旁边观众像看傻子一样摇了摇头:
“你以为一旬的小比赛,为什么会吸引这么多人来围观?”
徐山倒吸一口凉气:
“为了看人摔死?”
那还是人吗?
旁边观众摇了摇头。
徐山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些人没有那么离谱。
“是为了赌人会不会摔死。”
徐山沉默了。
这似乎,比看人摔死,还要残忍。
“怎么样,你要不要去赌一赌,今天有一个从来没有参加过登天索挑战赛的人参赛。
按照以往的比率来看,至少有一半的概率被摔死!
一旦他真的被摔死了,你压的钱立马就可以翻倍!
机不可失,你还能找到比这更划算的生意吗?”
徐山感觉呼吸都要凝固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赌人去死,凭此赚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徐山突然想到张明澍大叔对外面的评价。
这蛮荒之外,还真的是无趣至极。
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有这么恶毒的趣味吧?
垂须气看出徐山情绪不对,将徐山拉走了:
“别为这些人生气,不值得。
虽然坊间有言,易做亏心事,难得敢死人,所以这里号称最公平的赌局,但十赌九亏的规矩在这里其实也是适用的。
每一个参与赌局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徐山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在乎的是,这些参与赌局,不在意别人性命的人有没有好下场吗?
他在意的,是这件事本身啊。
过了好久,他才问垂须气:
“为什么那些攀登的人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摔死,却还要来这里?”
垂须气叹了一口气:
“因为有的人来这里攀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不来这里,就一线生机都没了。”
第一天的小勇他爸,第二天的黑衣女孩,之前遇到的宁立庭和乞丐的厮杀,这里又有悬崖赌局……
这里到处都是人灾,蛮荒好一点,却也有兽潮。
徐山抬头看向悬崖:
“难道就没有一个世界,能让所有人好好的活着吗?”
垂须气想了想:
“如果有,那一定在内五州吧,去过的人都说,那里就是天堂。”
徐山没有回话。
他只是目光聚集在悬崖之上,一个努力向上攀爬的人身上。
他,认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