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村村民活动中心。
篮球场上硝烟弥漫,爆竹声彻夜都没有停。
先是鞭炮,然后是各种各样得小烟花。
最后是一场专业的烟花秀。
大型烟花表演得由专门的承包商来做,没有资质不得燃放。
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前,全村的村民几乎家家户户都到齐了。
球场一侧挂着幕布,投影仪在放春晚。
主持人倒计时的喊声从音响里传出来。
“3……2……1……新年好……”
“意雅服饰向世界人民拜年!”
清溪村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鼓起热烈的掌声。
伴随着掌声,烟火表演也开始了。
绚烂的烟火映红了半个天空的夜色,噼啪的爆响也驱走了一年的旧岁。
白金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漫天的繁华入了迷。
村里的老人们挨个来跟她握手问好,并且,鼓励、肯定,以及感谢。
真好啊,她想。
……
大年初一的霜打得厚,窗玻璃上结了一层冰,看不见外面。
六点半的闹钟一响,白金就翻身起床了。
洗漱完毕,精心整理了一番,带了一个大挎包就出了门。
挎包里全是塞满了钱的红包。
她该去挨家挨户发红包拜年了。
大年初一,意雅的负责人挨家挨户拜年发红包,是意雅创立之初就有的规矩。
如今意雅是白金在负责,所以这个规矩理所当然的就由她来继续执行了。
带着笑脸,去迎接每一家的笑脸。
最后到了宝儿婶那家。
宝儿婶拉着白金的手到一边说,“哎,这么些年,家家户户都从公司受了许多好了,大家都知道现在公司和以前情况不一样,你为什么还发?”
“但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呀。”
“嗨,”宝儿婶摆摆手,“规矩都是人定的,你是好孩子,大家看着你长大的,谁不知道?以前发钱那是公司发,大家都在公司工作。你爷爷说得好,同舟共济,不管业绩好还是孬,都要发这个红包。现在……”
她凑到白金耳边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拿你自己的钱来发红包的?”
白金回话道,“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哪能一样?行啦,刚刚村长给我打过电话了,一会儿就过来。”
“有什么事情吗?”
宝儿婶笑了笑,“当然是红包的事情。”
然后她拍拍白金的瘦肩膀,“几十年了,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白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宝儿婶的儿媳过拉她去沙发上坐着,笑盈盈把一盘金黄色的凤梨挪过来,“金姐,吃点水果。”
“凤梨啊。”白金不客气地吃了一块,没一点酸味,肉甜心脆的,“这凤梨可好。这个季节在咱们这儿想吃上凤梨,得是南洋小岛上空运来的吧。”
她儿媳就笑,“金姐你是懂吃的。”
很快,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开进宝儿婶家院子,村长来了。
白金起身到院院子里迎他,“村长,换新车了呀。”
“哎呀,你又是初一大早上就拜年,我也正好去给别人拜年了,在家里没碰见。”
他说着就把红包摸出来要塞还给白金,“这个你先收回去。”
白金婉拒,“送出去的红包,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其实白金知道村长是客气,就略显坚决地推了推,村长就没在坚持了。
宝儿婶把他们带到屋里去坐下了。
村长说,“小金,你回来这几年,把意雅带好了,大家心里都高兴,毕竟全村人都是靠厂子富起来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和建云叔在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我们这类乡镇企业都要向国际先进企业转型,你又闷声不吭地守着建云叔定地规矩,哎,老一辈大多退了,小一辈还在公司呆着的不多,这两年你拿自己的钱发红包,这个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就是,”宝儿婶附和道,“建云叔把你教的好,从小又是努力学习,又是在厂里帮忙干活,吃过苦受过累,晒过太阳踩过缝纫机,哪像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你倒好,自己快三十了不嫁,还把厂子看这么重。一家发两千,村里全下来,过年十几万,办活动十几万,几十万出去了,你呀。”
“是的。”村长说,“以前是大家都在厂里,办活动是厂子的活动,发钱是厂子给职工发钱。你和建云叔感情好,我们理解。红包的事情,明年你就不要再发了,哪怕是那些还在意雅的,一碗水端平,年终奖该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白金微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很感动。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白金说,“这个规矩从我记事开始就有了,不能在我这里断了吧?”
村长和宝儿婶对视了一眼,然后拿出来一张按满了手印的倡议书,放到茶几上,缓缓推给了白金。
村长说,“这个是我拟的,不过这个事情,是宝儿婶去串起来的。”
他顿了顿又说,“这个规矩本来就只是个习惯,大部分都支持,也有几家精的计较这每年两千块钱,不过我和支书,还有宝儿婶也去做了工作。小金,建云叔当年是怎么说的?”
“他说……”白金叹了一声,“爷爷说希望能给大家找到点希望。”
“嗯,”村长以一种毋庸置疑的态度把倡议书塞到白金手里,“其他人或者事我们不谈,只谈你。村里很多户人也在外面开着公司做着工厂,意雅的精神是会开枝散叶的,你和建云叔感情深,对意雅感情也深。不过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应该分开,这事情不谈了,就这样吧。”
“小金你把倡议书收着,”宝儿婶也说,“咱们清溪村富起来全靠建云叔,那年月,上省城都是天大地大的事情,原材料进货和成衣出口的销售渠道,哪个不是你爷爷提着脑袋坐绿皮火车走南闯北跑下来的?有一回在老毛子那儿让人拿枪顶着脑袋把销售款抢了,我也不知道你爷爷奶奶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事。天地良心,你就放放心心断了这个规矩,咱们清溪村就没有那升米恩斗米仇的人。”
白金脸上保持着的微笑消失了,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婉拒的余地,她半低着头看着那张倡议书,良久,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放进了包里。
“好吧。”
然后她说,“村长,宝儿婶,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清溪村一组一户人,我头上还有六亩良田呢。”
“是嘛,”村长笑着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宝儿婶笑了,开着玩笑说,“你是一户人,户口本上就你一个人,还不赶紧给你那六亩良田整个继承人?”
白金也笑起来,“那您说的,将来我生俩孩子不就三个人了么?不就有继承人了么?保不齐还会为了六亩薄田干架呢哈哈哈。”
玩笑归玩笑,她知道土地是国家的,继承的只是耕种的权力。
“哎呀呀呀,”宝儿婶笑得更开心了,“要生赶紧的,对象有了没?哎你别说,我听说你妈给你介绍了那个原野科技的林朗是吧?你别看宝儿婶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消息灵通着呢,那小伙子不错,正派,能力强,心思也硬。”
“您还真是个万事通,”白金笑笑,然后露着两个酒窝摊摊手,“可是我不喜欢他,哈哈。”
“那你喜欢啥样的?”
白金微笑着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微笑着说,“我是个农民,我喜欢个工人,没毛病吧?”
“哎,咱白家大小姐就是不一样,没毛病,完全没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