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的前一个月,江言程和贺岁愉约了视频时间,隔一天打一次视频电话。
时间定在贺岁愉下课的晚上七点,也就是江言程这边的中午十二点,两人都有空闲时间。
江言程在校的时候会带她看J大的风景,在家的时候,会给她看阳台上她之前养的花卉,还有房间的多肉。
贺岁愉和他说自己的研学小组趣事,偶尔也会说些江言遥的事。
比如江言遥和她那个男朋友分手了,对方和别的女生撩骚,聊天记录被蒋续泽当做证据直接甩到了江言遥面前。
江言遥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总是拉着她报复性吃喝消费。
江言程似乎也知道点内情,客观点评,“蒋续泽那人就是个笑面虎,不管怎样,不会害言遥,就看他能不能守住底线。”
有时候贺岁愉也会和他说一些贺家的事,尤其是许姝。
许姝最近很反常。
贺老人老了爱热闹,总是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
贺岁愉经常每周六中午回贺家吃饭,后来也就养成了习惯。
她回贺家,许姝一开始对她很热切,热切过后就很冷淡。
有次餐桌上有道脆皮乳鸽,她只是尝了下,许姝就很反常的摔了筷子,冷脸离席。
贺岁愉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贺老给她夹了乳鸽腿,似乎不想多说,“小愉,不用管,喜欢就多吃点。”
贺佑年安抚她,“你妈妈昨晚没睡好,有点没胃口,不用管她,咱们继续吃。”
贺岁愉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是许姝上楼前还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在这件事上,江言程以前的拽性子重露头角,“既然你觉得怪,回去让你不舒服,以后就别回去了,多约爷爷出来吃饭,紫滨湾的空房间那么多,让爷爷多住几天。”
“我知道。”
这些道理贺岁愉都懂,可许姝是她的生母,她们中间最大的那个障碍已经过去了。
总体来看,贺家对她很好,她不能也不想那么冷漠。
每天上上课,看看文献,写写论文,有时间的话再和江言程打个视频,贺岁愉日子过的很充足。
异地恋很难,它本身就是恋爱的反作物,其中不乏矛盾,怀疑和争吵。
只要足够相爱,山海皆可平。
但是,在贺岁愉和江言程这段异地恋当中,还隔着时差这个最大的敌人。
贺岁愉有时候遇到新鲜事,偶尔忘了时差,视频打过去,才想起来江言程那边是凌晨两点。
江言程给她设置了特殊联系人。
人困的泪眼汪汪,还通着视频。
贺岁愉心里不好受,想挂了电话让他继续睡。
江言程不挂,捏了下眉心,“没事,你说吧,我昨晚睡的早,我喜欢你跟我分享日常。”
贺岁愉把事件浓缩,以最快的速度说完,又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我老忘记有时差,下次你就安心睡,把手机静音。”
江言程嘴上答应,置顶特殊联系人的位置一直没撤下。
后来两人都变的忙碌,虽然有时候会错过彼此的电话,但都能体谅对方。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过着。
十一月初,临近贺岁愉的二十三岁生日。
这周六,她带着礼物回贺家,戴了江言程以前给她买的tIFFANY KEYS系列的玫瑰金皇冠半钻项链。
上周跟着导师去外市参加了一场会议,给家里人买了当地的特产礼物。
拎着礼物进客厅,只有贺佑年和许姝在,贺爷爷没在家。
楼上偶尔传来几声枪战声,应该是楼上房门没关严,贺豫铭在打游戏。
贺岁愉和两人打了招呼,礼物放在桌子上。
贺佑年嘴上说不用买这些,拆礼物的时候脸上的笑怎么都遮不住。
给贺佑年准备的是一罐当地独有的茶叶,他高兴坏了,“还是我们小愉孝顺,知道你爸爸我好这口。”
给许姝准备的是当地自产的纯天然养颜霜,女生用了可以提亮肤色,特别香。
许姝道了谢,垂眸继续看手里的时尚杂志,没有拆礼物的意思。
贺岁愉拆开礼物,送到她跟前,“您看看用着怎么样,我听当地的人说可以细化皮肤,抗皱,收缩毛孔。”
许姝合了手里的杂志,抬眼看她,笑的温柔:“难为你这么贴心,还是女儿贴心,哪儿跟楼上那个只知道打游戏的臭小子。”
贺岁愉弯着腰,脖子里精致漂亮的项链吊坠正好映在许姝眼前,亮晶晶的。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许姝眼神迷离了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贺岁愉脖子上的项链,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胳膊。
含霜般的冷眸盯着她,冷声质问:“你怎么会有这条项链,这是我女儿的,她最喜欢tIFFANY家的项链,你是不是偷了她的项链!”
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这家的项链。
贺岁愉愣了下神,脖子的拉扯感和胳膊的痛意让她回神。
她握住许姝的手腕,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冷静解释:“这是别人给我买的,你怎么了?”
贺佑年反应过来状况不对,忙去拉许姝的手,冷呵:“你干什么,这是岁愉的项链,你冷静点!”
许姝似是回了点神,手还拽着链子不放,眼神失焦,低声喃喃:“不是她,你不是豫霏……豫霏的项链去哪儿了……”
手里的养颜霜啪啦一下掉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响声如同晴天霹雳。
好像一切都清晰了。
那道乳鸽是江豫霏最喜欢吃的,tIFFANY珠宝也是江豫霏喜欢的牌子。
贺岁愉僵硬的保持着俯身的姿势,胳膊被掐的通红,惊异和酸涩同时涌上心头。
贺佑年还在掰许姝拽着她链子的手,“你做什么,快松开,这是岁愉,我们的女儿!”
许姝用了十成十的手劲,似乎没什么成效。
突然间,束缚松开,金色项链断开,贺岁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仰,手扶住桌子才稳住身形。
她后脖颈被勒的发红,断了的项链被许姝紧紧抓在手里。
贺岁愉攥紧手心,嘴角控制不住的下压,咽了下口水,试图压住心底的涩意。
不管怎么样,项链就是她的。
她没偷任何东西。
这是江言程给她买的。
许姝抓着项链还在自说自话:“女儿,我女儿最喜欢的项链……快生日了……”
贺岁愉特别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掩耳盗铃也好,这样或许能给自己一种她没错的感觉。
现场混乱,贺佑年头疼的不知道先安抚谁,强行半搂着许姝上楼。
和贺岁愉说:“小愉,对不起,她状态不好,我先带她上楼,项链等会儿送下来。”
贺岁愉在楼下枯坐了很久,实在不想待在这里,上楼敲响主卧房门,发现门没关严。
她进去,许姝坐在软椅上,平静了下来,手里捏着张照片。
贺佑年看到她,拥着她往外走,似乎很怕她看到那张照片。
走到客厅,贺佑年把断了的项链给她,一脸抱歉,“小愉,对不起,你妈妈最近状态不稳定,爸爸改天给你买一条新的,真的对不起……”
贺岁愉摇摇头,掩去眼底的悲伤,“不用买,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
她还没说完,楼上发出响声,贺佑年匆匆道:“小愉,你先坐一会儿,我先上楼看看你妈妈,等会儿让医生给你看看脖子。”
贺岁愉没留下,捏着断掉的项链离开贺家,走到路边的时候,有点忍不住了。
她特别想给江言程打个电话,和他说项链质量不好,断掉了,能不能再给她买条新的。
她没有偷别人的的东西。
这些明明都是她的。
电话拨出去,久久不通,连着两个都没人接。
贺岁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伦敦那边现在是凌晨。
存储情绪得大坝彻底泄洪,心里的压抑和痛苦让她觉得喘不过来气,伤痛无处排泄,如同烧开的水愈演愈烈。
贺岁愉看了眼手里断开的项链,就像她和许姝的情谊,从一开始就是断的,修好了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许姝捧着那张照片她看到了。
是江豫霏的照片。
江豫霏就像中间的裂痕,永远存界于好与坏之间。
她天生就没有享受母女情的福分。
就像江豫霏以前说的,命里没有的强求不来。
实在控制不住情绪,贺岁愉蹲下身子,白色裙角曳地,脖后的红痕显眼,头埋在膝盖上,肩膀微微抖动。
不知道蹲了多久,再站起来的时候捻过缀在眼角的泪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走了大概五分钟,身后传来几声车鸣声,贺豫铭的头伸出车窗,朝她喊:“姐,你等等,我送你回去。”
贺岁愉连忙擦了擦脸颊,用手机当做镜子,确保自己没有异样才停下脚步。
贺岁愉上车,贺豫铭递给她两支药膏,羞愧的不敢直视她:“这是爸让我拿给你的,妈她……她就是生病了,你别管她,更别多想,还有我们在,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贺岁愉接过药膏,“谢谢。”
——
江言程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贺岁愉的两通未接来电,心里不禁懊恼。
他昨晚熬夜工作到太晚,身体负荷太大,她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刚睡熟没一会儿。
江言程给她打电话解释,说明昨晚的情况,问她出什么事了。
贺岁愉语调轻快,“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了一部很好看的电影,你先忙工作吧,我马上要上课了,先不说了。”
其实过了那个坎儿,回头看也没什么。
大不了她以后少在许姝面前露面,和贺爸确认过许姝精神正常,她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