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禾,又去雾林了?你那功法练得如何了?”
门口走来一位翩翩女子,一袭白裙,长发飘然,肤白貌美,明眸皓齿,眼中饱含深情。
如此温柔美貌之相,与黑暗的环境截然相反。
“听声辩位,雾林已不再是障碍,我的晏冥钉,如今可以穿透迷雾,直击劲敌。师父的意思,唯有放弃对眼睛的依赖,才能避免被别人蒙蔽双眼。”
“不愧是天赋异禀!如今歆歃堂有了你,堂主便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自当勤加修行,为他排忧解难。”
那女子缓缓走近,笑容可掬,她是堂内唯一一位没有佩戴面具的人,更是天煞在暗无天日的厮杀中唯一的光。
“罗姨,你先前……可否与四大家族有所交集?”
“没有。你为何这样问?”
“方才在雾林中我碰到一男一女,看他们的穿扮,应当是四大家族的人,他们指名找一个叫罗熙的人。我还以为你们相识,便放了他们一马……”
“歆禾,闯歆歃堂者须诛之,这里的入口绝对不能让外人发现!”
“罗姨放心,他们被我拦在雾林初处,未曾踏进一步。”
“那便好,我从不认识四大家族之人,日后若还有此事发生,你不必顾及我。”
罗熙走后,天煞陷入沉思。
“既然罗姨并不认识他们,他们又是从何处听得罗姨的名讳?”
江辰皓和李唯希快马加鞭赶回江府,却看到大门的牌匾上挂着丧幡,两个披麻衣、戴白冠的下人站在门口。
不安之感油然而生。
他们飞快下马入府,前厅里,众人跪在棺椁前,呜咽不止。
二人僵住了脚步,缓缓挪到江万天身后,江辰煜早已哭红了眼,呆跪在地上。
“哥,唯希姐,你们,来晚了……”
江辰皓一把搂住弟弟,怀中不时发出啜泣声,他自己也默默流下眼泪。
李唯希跪在他身后,这一切都太过突然,她甚至,没来得及见苏琪深最后一面。
可是他们离去不过几个时辰,为何会变成这样?
望着前方的棺椁,李唯希心痛不已,自责万分。
夜晚,江万天与二子守灵。李唯希则走进苏琪深的房间,几个丫鬟正在收拾她的衣物。
“苏伯母是何时走的?为何会这么突然?”
李唯希悲痛难忍,厉声斥问。
“李小姐,您和江大少爷走后不久,夫人她……她便……”
“是谁发现的?”
“是老奴。”
角落里走来一个年长的奴婢,她是苏琪深的陪嫁丫鬟。
“今早,老奴照常给夫人送早膳和药,可我唤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听到夫人的答应,我怕出了什么事,就推门进来,结果……结果夫人她……已经断气了……”
那奴婢边说边拭泪,似乎在自责没有一直陪在苏琪深身边。
李唯希知道苏伯母有一个情同姐妹的贴身丫鬟,想来就是她了。
“你昨晚为何没有留在伯母身边?”
“夫人说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老奴拗不过她……早知如此,我就算抗命,也绝不会踏出这个房间……”
“两位大夫呢?他们可有说什么?”
“昨夜他们走时为夫人施了针,说是这样可以延缓毒药发作。可是……可是夫人还是……”
“苏伯母……确定是毒发而亡吗?”
“这……若非如此,夫人还怎么……”
“伯父可有请仵作来验过尸身?”
“李小姐!此话万万不可被老爷听到啊!”老奴急声道。
“为何?”
“夫人为邺城之主,若是此事被传出去,怕是会流言四起。老爷已向外声明,夫人乃是病故,其中缘由我们几个知情的要永远咽在肚子里。”
听了老奴的话,李唯希内心有股说不出的酸楚。
“即使中毒已深,那大夫说过苏伯母不会在短期之内死亡,可偏偏……若是他所言非虚,苏伯母必定是被人害死。也许那人,便是下毒之人。苏伯母病重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邺城,外人皆会认为她是病故。就算我们知道实情,为了江家的名誉,想必江伯父也会把这件事压下来。如此,他便能在无形中杀了苏伯母。会是谁?他与苏伯母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李唯希在内心盘算。她暗自发誓,一定要查明真相,替苏琪深报仇雪恨。
江府的丧事将大办七日,李、温、顾三大家主皆来吊唁。
不出所料,众人皆认为苏琪深是病故的。
参拜过后,江万天忙着接待来宾,李唯希陪江辰皓在后院散心。
“辰皓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也别太难过了。”
“我没事,只是辰煜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有点担心。我答应过娘,一定会好好护着他。”
“辰煜还小,许是暂时无法接受,等晚一点,我去劝劝他。”
“谢谢你唯希,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父亲想必也是悲痛欲绝,只是在大家面前不得不隐忍。”
“是啊,如今苏伯母走了,江伯父所要承担的事务便更多了。辰皓哥,你一定要快点振作起来,才好替江伯父分担。”
“我会的。”
江辰皓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李唯希知道他不想在自己面前失态,便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往前走。
其实她内心有很多疑惑,她坚信苏琪深就是在昨夜或今日凌晨被害。倘若她没有误打误撞地发现香炉中的毒物,再过一段时间,怕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苏琪深是染病不愈而亡。
那人为何在这个时候动手?
除非,他亦知晓我们的发现,若是待我们找到解药,他便功亏一篑了,所以才会趁着我和辰皓哥出门的空挡杀人灭口!如若不是江府有那凶手的眼线,那便是——
凶手就在江府!
想到这里,李唯希一阵后怕。
“倘若他一直暗藏于某个角落,故技重施,那简直防不胜防!可是辰皓哥这副样子,我该告诉他这些吗?他会相信我吗?”
日暮时分,李唯希告知父母欲在江府多留些时日,陪江辰皓走出低谷。
待众人散去,江辰皓回房歇息,李唯希找到了江府的刘管家。
“刘管家,可否将这两年新来的奴婢、下人的名册借于我?”
“李小姐开口,老奴自然听从吩咐,只是,不知李小姐要这名册做什么用?莫非……是想找出下毒之人?”
李唯希一惊,她记得那晚刘管家并不在场。
“刘管家,您怕是老糊涂了,哪来的什么下毒之人?苏伯母病故后,从前服侍她的丫鬟自然得有别的去处,这几日江伯父抽不开身,辰皓哥也无心这种琐事,我自小就得伯父伯母的爱护,这才想为他们做点小事。”
“原来如此,李小姐真是用心良苦啊!我这就去取。”
拿到名册,李唯希却已无心翻阅。
“除了那些大夫,苏伯母中毒之事应当没有外人知晓,刘管家是从何得知?莫不是江伯父告诉他的?还是……他与下毒之人有关?今夜,刘管家和伯母的一些贴身丫鬟会去柩前守夜,不如趁此机会去他房内查看一番。”
深夜,确认四下无人,李唯希潜入刘管家的房间。
房内陈设简洁,与一般下房无异,唯一不同的是墙角多了一个矮柜。
李唯希走近,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些金银珠宝和几本账簿。
此时传来了脚步声,她立马拉上抽屉,飞身跃上横梁。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蒙面人,一身黑衣,鬼鬼祟祟地走到矮柜前,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但没过多久,蒙面人便离开了。
李唯希跳下横梁,重新拉开抽屉,但并无物件丢失。
“是那个蒙面人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吗?这个刘管家肯定有问题。”
这一晚,李唯希彻夜未眠,就算她怀疑刘管家,但她并没有证据。
“难道就要让苏伯母这般惨死吗?”
李唯希在床上辗转,思来想去,所有的线索还是回到了竹炁上。
“既然从人出发行不通,那便从物出发,知道这种毒物的人少之又少,倘若能查出它的来源,那便能锁定有可能使用它的人的范围。”
李唯希坚持了内心的想法,她决定明日一早再赴歆歃堂。
李唯希踏上旧路,这一次她独自前往,内心总有一种声音告诉自己——
想要的答案就在歆歃堂!
枯林中迷雾依旧,愈往里愈加浓密,这片诡异的土地令她心生恐惧。
很快,她连路都看不清了。
“明明上一次的雾还没有浓到这种地步。”
然而周围一片白茫,她似乎被困在了朦胧中。
忽而,她感觉右肩碰到了什么东西!
李唯希立刻拔剑向右侧砍去,只听见“哐——”的一声,似乎是某样硬物。
她壮起胆,伸手顺着剑缘摸去——
那是一种冰冷坚硬的感觉,她这才想起是那块石碑。
李唯希松了口气,绕过石碑继续往里走。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出若干疾箭,威力狠绝,幸而她反应较快,持剑打散,又腾空翻转,这才幸免于难。
然而下一刻,又有大量木桩从空中坠落,李唯希握剑将其砍碎,奈何数量过多,速度过快,眼看她已无力抵挡。
这时,一个黑影飞过,拉住她砍出一条道路,直至雾林外。
李唯希刚想道谢,却被那人推撞在树上。
“喂!你这人……”
然而当她看清楚那人的衣着和手中的将狄剑时,才明白什么叫作冤家路窄。
“怎么又是你?”
李唯希没好气地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我是来找罗熙的,又不是来找你的。”
“我说了歆歃堂没有这个人!倒是你,我立誓下一次见面一定将你斩杀。”
“你说歆歃堂没有这个人,可为何有人告诉我罗熙是十多年前被歆歃堂的杀手抓走的?”
天煞轻蔑笑道:
“歆歃堂从来不会抓人,凡是被我们盯上的人当场杀之即可。或许曾经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人,只是现在恐怕都已经投胎转世了吧!”
面对天煞的说辞,李唯希不知是否可信。
“我又何须和你废话!”天煞持剑指向李唯希。
“等一下,那个……你既然要杀我,方才为何还要救我?”
“如若我知道那是你,定会在一旁看着你被万桩穿心。”
“你这人怎么这么残忍?见死不救可不是大侠风范!”
“我是一个杀手,何来大侠风范?受死吧!”
“等等!那个……你看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必定是有缘分,不如交个朋友?我叫李唯希,你叫什么?”
“李唯希?李氏小姐?”
天煞在内心盘算。
李唯希见她陷入沉思,欲趁机挪步逃走,不料还未移步,天煞就猛然将剑搭在了她的脖颈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冷静冷静!我……我看你在沉思,就想换个姿势,没想干什么,真的。”
“武功不高,胆子倒不小。”
“谁说我武功不高了?有胆量我们比试比试,谁怕谁啊!”
“用这把剑来对付你,真是浪费。”
天煞将剑收回鞘中。
“我今天还有要事,暂且放你一马。”
说完她便飞身而去。
“雾林里机关重重,怪不得那么多人都一去不返,她就这样放了我,是真的有要事,还是有别的目的?”
李唯希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返程回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