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魔草……真的不能救人吗?”
鬼面拿过桌上的魔草,“你看,它周身遍布魔气,方才你还差点因为它丢了性命,此种魔物又如何救得了人?”
“可是外界传言……”
“外界传言皆为虚妄,若它真有神效,这魔域早就被人踏为平地了!”
周歆禾满心遗憾,其实在她拿到魔草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事实。只是她不愿相信。
“对了师父,我真的……是魔教之后吗?”
鬼面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先前……我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不想让你活的有负担。如今亦是。你的身份,要与不要,决定权在你,若你真想回魔教,我绝不拦你。”
“于我而言,什么身份都不重要,唯有歆歃堂才是我的归宿,师父,我不会走的。你和罗姨,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听到这席话,鬼面十分欣慰。他起身拿过桌上干净的衣物,说:
“既然这样,待你休整完,我们就回家。”
鬼面微微一笑,起身离去。
“师父所言,从一开始他便没有让我知道我的身份,那散忆丸想要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回忆?”
鬼面一出魔洞,便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李瑾秀。
“阁下可是专门在等我?看来已然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阁下瞒的可真好,这一路上,我只猜到了你是歆歃堂的人,却不曾想过你竟是堂主。”
“那你现在知道了,想要如何?”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还烦请阁下随我走一趟。”
周歆禾走在林中,很是烦闷。
此次闯魔域,负了伤,失了半数内力,即使拿到了魔草,也无法如朋友之愿。还阴差阳错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或许这一切,真的是因缘际会。
地面紫夜藤蔓异动,周歆禾停下脚步,瞬间警惕,拔剑转身一斩,一欲攻击她的藤蔓被斩断于地。
向前方望去,黑袍男子正步步靠近。
“受了如此重伤,竟还有这般身手,你果然不简单!”
“见我受了如此重伤,竟还下手偷袭,你也绝非善类!”
“你别误会,我只想试探一番,绝不会伤你。”
黑袍男子走到周歆禾面前,停下脚步。
“阁下找我何事?”
“我想知道……你和魔主之间的关系。”
鬼面随着李瑾秀走至魔湖边,魔气萦绕依旧,湖中魔兽随时都会醒来。
“阁下带我来此,有何用意?”
“没有别的用意,此处安静,没有人会打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圣旨已下,愿四大家族与歆歃堂结盟,共抗外敌。想必鬼面堂主早已知晓,在下也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就因为这事,你们那几个年轻人才会一直缠着我的徒儿吧?我的立场,想来我的徒儿早已说明,歆歃堂从不与人结盟,先前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阁下说歆歃堂从不与人结盟,那先前贵堂弟子与叱干军士联合伤我邺城影卫,抓我家族子弟,又该作何解释?”
“我说过,歆歃堂从不结盟,只做交易。我与叱干王做了一个交易,他给我想要的东西,我助他除掉挡路的人。我堂皆是杀手,杀谁都不为过!只是我那徒儿,对你们生了恻隐之心,擅作主张放了你们。她已受过惩罚,亦不会再犯。”
周歆禾紧盯着京觞,猜测他也是魔族之人。
“你若想知道,为何不直接去问她?”
“因为魔主她……不会告知于我。”
“那你又如何肯定我会告诉你?”
“我……”
周歆禾看着他左右躲闪的双眼,收回手中的将狄剑。
“我与她之间有何关系,与你又有何干?我不过是恰巧需要魔草,恰巧进了魔域,又不巧被你们抓住。若非如此,我这一生都不会与你们相遇,又何来什么关系?”
“我在魔主身边近三十年,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她再无言语,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和别人说这么多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请你……留在魔主身边。”
京觞的眼神,很是真诚,然而就是这个眼神,却像一副枷锁,牢牢套住了他。
“阁下凭什么向我提出这个请求?”
“可我听说,少堂主可是不只一次救了我的侄女,这份情义,实属难得。”
鬼面心头一震,他深知这会成为她唯一的软肋。
“我徒儿与李家小姐之间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也不愿知晓。她从小被我锁在堂内,这也是她第一次踏入江湖,心有杂念在所难免。可即便如此,她是杀手,还是令你们四大家族望尘莫及的杀手。”
“堂主怕是说错了,四年前的江湖一战,她是挑起者,又怎会是初涉江湖呢?”
“想必是阁下的记忆出了偏差,我歆歃堂之人,火候未到,绝不会出堂送死!”
李瑾秀看向鬼面,对他的话语半信半疑。
“堂主,圣上旨意,我等又岂敢抗旨不遵?倘若堂主执意拒绝,怕是会引来朝中之人的纠缠。”
“哼,笑话!”鬼面扬袖道,“歆歃堂何时惧怕过朝堂?身为杀手,这个世界上便没有我们不敢杀的人!”
“你就不怕千军万马前来……”
“若我愿意,我们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于江湖!杀手走的路,永远都是夜路,旁人是不会明白的。李姑娘也不必再费口舌,歆歃堂,不会隶属于任何一方,我们只管做杀人买卖。若四大家族之人再来纠缠,我也可以破例为自己付这单买卖。”
李瑾秀眼看着鬼面离去,现下看来,结盟一事远没有自己想象的简单。
“因为只有你,能让魔主心安,也只有你,能让她重新为人。”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我与魔主毫无关联,或许是我伤了她的魔兽,她对我怀恨在心,这才怒斥了我几句。更何况,她既已决心入魔,你又何必将她拉回人世?我看你们在这里过得逍遥自在,总好过外面的风云诡谲。”
“你话里有话,是不想让我们再入江湖?”
“言尽于此,总之,我不会留下来。我想这么多年的陪伴,魔主不会不清楚你的心意,你又怎知她不是在等你言明?”
京觞陷入沉默,片刻后恍如彻悟,向周歆禾行过礼,转身离去。
“听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周歆禾喊话,躲在林中的李唯希三人慢慢现身。
“别和我说,你们是碰巧路过。”
李唯希与江辰皓相望一眼,上前一步道:
“没错,我们是特意来找你的。你助辰皓哥驱散魔气,救他一命,我们想向你道谢。”
李唯希扭头向江辰皓使了个眼色,他才不情愿地走上前。
“我……”
“我这个人,生来最讨厌听到别人口中的两类话,一类是威胁的话,另一类则是道谢的话。所以,你们最好是什么话都不说。”
“你!正好,我才不会感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魔气侵染。唯希辰煜,我们走!”
“辰皓哥!”李唯希拉住欲离去的江辰皓,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方才不是说好了不要冲动行事吗?借此机会拉近关系,结盟一事才有可能啊!”
“我……”
“李唯希,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结盟一事绝无可能,你们也不必劳神费心。”
“不,我们此次找你,不是为了让歆歃堂与四大家族结盟。”
“那是为何?”
“我们想让你……与我们结盟!”
“我和你们?李唯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李唯希走上前,与天煞面对面,“既然歆歃堂不欲与人结盟,任谁也不好强求。可若是找你一人,想必堂主也不会反对吧?”
“有一个概念,或许你一直都没有明白。不结盟乃我堂第二堂规,作为歆歃堂弟子本应遵守。你有此想法,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真如此?”
“杀手在江湖中只是一件兵器,花钱买之,任人用之,我们从未有过任何立场,只看买我们的人能不能出到一个好价钱。所有的纷争,与我们无关,也定不会卷入!”
“可若是邺城亡了,你们又能去哪里呢?”江辰煜大声问道。
“有江湖,就不会少了杀手。邺城亡与不亡,于我们而言不会有任何影响。四大家族想要结盟,无疑是想壮大守城的力量,守城于你们而言是责任,那于我们而言又是什么?”
眼看场面陷入僵局,李唯希转过身,对兄弟二人说道:
“辰皓哥,你带辰煜先去找姑姑,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讲。”
“唯希……”
“放心吧辰皓哥,她不会伤害我。”
“走吧哥哥,我相信唯希姐,也相信她。”
江辰煜相视一笑,拉着江辰皓离去。
李唯希目送两人远去,转身面向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整理措辞。
“歆禾,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在你心中,可曾有过一丝的情义?”
“我方才说过,不结盟是第二堂规,而歆歃堂首戒则是不容有情,亲情、爱情、友情……斩断情根才能在杀人时无所顾忌,冷酷无情才不会有软肋。所以我不会有,也不能有。”
“情由心生,人皆有心,怎么可能斩断情根?我想知道,那日在前山山洞,你是不是把我认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叫安南的人?”
周歆禾慌了,慌乱的眼神恰巧被李唯希看在眼里。
“你在濒危时口中喊的名字,一定是你十分在意的人。若非有情,你不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歆禾……”
“住口!是又如何?她的确是我在意过的人,可最后,是我亲手杀了她。”
李唯希心头一震,她不曾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为何?就因为犯了情戒吗?”
“李唯希,我承认曾经救你,的确是怀有私心,因为我自知愧对于她。可你终究不是她,我欠她的,也永远无法偿还。不要再靠近我,否则我见一次杀一次!”
周歆禾欲转身离去,李唯希慌忙叫住她。
“等等!你说你不能有情,那南厥太子和佑兰君呢?你们不是朋友吗?你不也是为了他们才冒险寻魔草的吗?你能接受和他们之间的情义,为什么偏偏要斩断与我的?”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说完她便飞掠而去,李唯希跑了几步,却终究没有追上去。
李唯希失落地走回魔洞,李瑾秀与江氏兄弟都在等着她。
见她归来,江辰煜第一个冲上去问道:
“唯希姐,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李唯希摇了摇头。
“罢了,我方才去找了鬼面堂主,他的态度亦是决绝,看来此事,终是不得善终。唯希,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回到邺城再做打算吧。”
四人调整好状态,踏上返程的路。
周歆禾没有回到魔洞,而是来到魔湖边,她看着湖面飘散的魔气,思绪万千。
魔教后人,这个身份着实令人发指。
她逐步走向魔湖,伸出右手,魔气在她指尖围绕,随后窜入她体内。
“周歆禾!”
孟子琛及时出现,一把将她拉回来。
“你在做什么?”
“你不会是想不开,想要长眠于此吧?”佑兰君也出现在身后。
她紧盯着孟子琛死死抓住的手,他才反应过来,立刻将其松开。
“没做什么,好奇而已。我只是想知道,魔教之人是否都能炼化魔气为自己所用。”
“你疯了吗?从魔湖出来,你险些因身体承受不了魔气而命在旦夕,若非鬼面堂主及时赶到,就算不死,你也会变成废人。竟然还敢这般冒进?”
话音刚落,孟子琛意识到自己言重了。
“……对不起子琛,我救不了你的父亲。”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魔草已经失效了?”
“师父说,魔草只能助人修炼魔功,并无其他神效。若是南厥王服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即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周歆禾的一番话仍旧如晴天霹雳般打向孟子琛。
“怎么会?军吕明明说魔草有九转回阳之效,而且也确有人这样做了,为何……为何会是这样?”
“子琛,你先别着急,反正魔草已经到手,待我们回到王城,去找军吕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