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可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罗姨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对待自己。”
“罗姨,是不是师父和你说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可依你的性子,我不会猜不出来。其实我一直反对你出堂,江湖风波恶,一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尤其是你已经……”
罗熙忽然欲言又止。
周歆禾一声轻笑,说:
“原来罗姨是担心我魔教后人的身份被发现而遭人追杀。”
“是。原先我和你师父都准备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万万没想到,多年前的旧账竟会找上你……”
“这莫名的身份也只是个噱头,想杀我的人自然不需要什么理由,更何况,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杀得了我?”
罗熙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你一人也难防千人万人。罢了罢了,我也说不过你。”
“对了罗姨,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味叫做鹊雪枝的药材?”
“鹊雪枝?不曾听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魔域一事的前因后果,周歆禾简单说了一下。
“师父说,魔草只能练魔功,无救人之效,而叱干的军吕却说要辅以叱干秘药鹊雪枝,才能令魔草发挥肉白骨之神效,我不懂其中缘由,也很难完全相信他。”
“子琛的父亲久病缠身,他的生命俨然快到了尽头,依我之见,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能续命的奇药,或许他只是想利用你们拿到魔草。”
“这个可能我也曾想过,只是我们都想赌一把。”
“既然你早有打算,自我决断便可。我虽不知鹊雪枝为何物,但若最后的成品能予我一验,我至少能够判断出这东西的真伪。”
“谢谢罗姨,我正有此意。”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罗熙走出竹屋,门外有一黑影已驻足了很久。她朝他摆了摆手,两人沿着湖畔漫步。
“明明这么关心她,为何就是不进去?”
“在我面前,她只会强撑着,从来都是如此。她到底怎么样了?”
“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只是这一剑一旦使出,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堂主,你不应该将那本剑谱给她。”
“那是她母亲的全部心血,她也理应继承。”
“如果只是这样,你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你是担心有人会用她的身份做文章?”
“我问过她,孟子琛和佑兰君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相信他们,我可不相信。即便是生死之交,谁又能保证不会在背后捅她一刀?伤人最深的,往往只会是身边人。”
罗熙顿时默不作声,借着月光看向鬼面的脸庞。
翌日清晨,佑兰君收到传书,立刻前往孟子琛的住处。
“子琛,她来信了。”
孟子琛闻言匆匆走到门口,接过佑兰君手中的信封:
“那日与魔兽一战,内息紊乱,须闭关疗养。待药炼成,可送至邺城临仙阁,自有人一探其真伪。”
“她的伤……”孟子琛喃喃道。
“放心吧子琛,如今她人在歆歃堂,不可能会有事。不过看来拿到药以后我们还得去趟邺城。”
“嗯,军吕那边有什么变动吗?”孟子琛折叠好信纸,拿到红烛上点燃。
“从昨日起便再未出门。”
“军吕闭门不出,会不会引起叱干王的怀疑?”
“应该不会,以往也只有王上召见,军吕才会出府。不过子琛,我总觉得他不会简单帮你这个忙,他当真没有向你提出什么条件吗?”
“没有,或许条件在事成之后。”
佑兰君肯定似的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走了几步,佑兰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走近孟子琛。
“你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有一个问题,或许我早该知道答案了。”
佑兰君一脸严肃,孟子琛的眼神开始躲闪。
他似乎猜到了他的问题。
孟子琛右臂一挥,房间门霎时紧闭。
“坐吧。”
佑兰君放下长剑,坐于桌前。
孟子琛倒上两杯茶,微饮一口,似乎在酝酿接下来的说辞。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了?”
“我父王病重是真,但他既然病重,又为何会在此时提出发兵中原?佑兰,我的确有所隐瞒。”
“所以,这不是南厥王的意思,而是你的意思?”
“这既不是我父王的意愿,也并非我的意愿。这些年来,南厥国土虽称不上富硕,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这就是我和我父王想要的。”
“那你为何……”
“我只有以此为诱饵,叱干王才有理由帮我。”
“可是子琛,你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吗?前山一行,所有人都看到你南厥太子和我站在一起,现在无论如何,外面的人都已相信南厥将与叱干联合进军中原!你又如何能逃脱?更何况,若是被王上发现你的计划,到时怕是再不会让你回南厥了。”
“我本意打算拿到魔草后即刻返回南厥,不料还需鹊雪枝。只是我父王对此事一概不知,他一直以为我来中原只是探访故友。倘若事情败露,我也只好拿命一搏。”
“你太天真了!攻势一起,若你父王不肯发兵,王上定会用你来胁迫他……”
“我亦没有把握,但我相信父王,若真到了那时,他不会做错误的选择。”
“一边是国家,一边是亲生儿子,无论选哪一个都会悔恨终身。子琛,你真不该这么做!”
孟子琛微微一笑,饮一口茶。
“佑兰,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如今的局面,叱干王还不会动手,一旦我回到南厥,救了父王,便不会再涉足中原。我南厥军士,除非父王调令,一生只守国,不作乱。”
“可你又如何保证你能平安回到南厥?”
“发兵的时机未到,就算叱干王将我扣留在这里又能如何?在他的认知中,我理应回国准备军队,随时听他号令。”
“孟子琛,你就不怕我把这些都告诉王上吗?”
“你既能想到问我这个问题,说明你心中已有答案,佑兰,我了解你,你不会。”
佑兰君握紧右拳,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杯底碰撞桌面,一声脆响。
“没错,我是不会,但我也不会任由你愚弄王上。待药炼成,你赶紧走吧,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
“对不起佑兰,为了救父王,我只得出此下策。”
“……罢了,本来攻打中原这件事我也不想掺和,奈何这是王上的意思。不过你既然无心于此,为何那日还对她说的话耿耿于怀?”
“因为我很想知道,歆歃堂的少堂主,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干脆。”
佑兰君轻叹一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这位朋友早已不一样了。
李唯希漫步在邺城街道,内心烦闷无处可诉,只得将自己藏匿于烟火市井气中。
离开九崎山已有一段时间,看着手中的这把旭洛剑,她总觉自己有负师门。
光是邺城,暗伏的危机就遍布四处,放眼江湖,更不知会有多少凶险。
“要是我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不知不觉,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论天资,我确不及她,可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差距?”
“唯希?”
听到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李唯希转过身去,看到了拿着糕点的温润炀。
“真的是你啊!”温润炀快步走近。
“润炀姐姐,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吗?没想到能在街上碰见你!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只是出来走走。”
“正巧我买了许多糕点,家里还新到了一批好茶,要不要来府上坐坐?”
“不用不用了,我就不打扰姐姐了。”
“怎么会是打扰呢?平日我一人在家也没个人陪我说说话,你回来我们还没好好聊过天呢!”
“那好吧。”
两人并肩向温府走去。
“阿爹,我回来了!”
温润炀带着李唯希走进前厅,温海州闻声驱走身边的侍卫。
“我在路上碰到了唯希,就带她来府上坐坐。”
“温伯伯。”
“唯希呀,前段时间你去哪里了?可是把你爹给急坏了!”
“我和辰皓哥他们出了趟城,让温伯伯挂心了。”
“哪里的话,平安回来就好!润炀老是和我唠叨没人陪她解闷,这下好了,你们姐妹俩好好聊,我就不打扰了。”
温海州走出前厅,温润炀领着李唯希来到温府后院,于凉亭内坐下。
“离儿,去沏壶好茶。”温润炀打开点心盒,“这些都是我平日里喜欢吃的,你尝尝!”
“谢谢润炀姐。”
李唯希拿起糕饼,咬了一口,玫瑰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你这可真是把好剑,只可惜我不善武艺,更不懂剑。”
“不懂剑?那姐姐怎么知道这是把好剑?”
“虽不懂剑,但我能感受到它的剑气,气韵刚猛却不乏绵柔,想来定是把好剑了。”
李唯希颇感惊讶,没想到一向对武功无感的温润炀竟能一语言明旭洛的剑意。
“润炀姐竟有这样的本事,又为何会厌恶练剑呢?”
“我并非厌恶练剑,也不是不喜习武,而是不想让自己卷入这个是非繁多的江湖。有些人盼望看尽世间最胜景,爬上那武林最高峰,所以格外想要闯荡江湖。可在我眼中,烧杀抢掠、刀剑相向,远多于那来之不易的美好。比起策马扬鞭,我更乐意安居一隅。”
“原来是这样,的确,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那温伯伯支持你的想法吗?”
“阿爹当然不希望我这样做,四大家族历来是邺城的守护者,无论我如何抵触,都逃不了命定的责任。不过最近阿爹似乎有些松口,也不像从前那样每日逼着我练剑了。”
“最近……吗?”
“嗯,可能他也觉得管不住我了吧。”
离儿端来沏好的茶,倒上两杯,茶色清亮,茶香四溢。
“这是茉萝茶,是爹爹从外域带来的。”
“好香啊!只可惜我不懂茶道,恐怕会毁了这等好茶。”
“无碍无碍,你就当是解渴的茶吧。”
喝了几口茶后,李唯希望向周遭,后院种了许多花草,打理得很精致。
“对了润炀姐,怎么没有看到齐伯母?”
“阿娘去寺庙了,她每日都要去庙里静修一番。”
“每日都去?齐伯母是信教之人吗?”
“也不算是,但我记事起便是如此,我也已经习惯了。”
“温伯伯作为家主事务繁忙,齐伯母又要去庙里静修,那润炀姐一人在府上一定很寂寞吧?”
“是啊,所以我就努力找点事做,除了习武练剑,读诗作画、种花刺绣、还有钻研棋道,总之忙起来也就不会觉得无聊了。你呢唯希?”
“我可没润炀姐这么厉害,什么都会。我不过就是练练剑,偶尔出门走走,说实在的,我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
“我看出来了,若是可以,你一定希望能成为畅游江湖的侠客吧?”
“不怕润炀姐笑话,我从小的梦想就是闯荡江湖,平不平之事,救苦难之人,锄奸扶弱,惩恶扬善。只是现在我的能力还不够,甚至连保护好自己都无法做到……”
“唯希,这是个很好的梦想。就像你方才说的,人各有志,只要目标明确,终有实现的那日。来——我以茶代酒,祝你早日如愿!”
温润炀举起茶杯,李唯希愣了一下,连忙举杯相碰。
“那我也祝润炀姐,一生喜乐。”
一夜的休息,半日的调息,周歆禾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但若要痊愈,还得用白日无相这门心法静气凝息。
沉思片刻后,她翻开剑谱,上面的一招一式皆运剑大胆,破而后立。若非修习之人根基稳固,内力深厚,怕是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然而当她翻到最后,霎时愣了神。
“白日无相?怎么会……”
可仔细看下去,这里的记载又与她先前所习尤为不同。
“倒转运功,先闭后合,以全身筋脉为赌注……母亲的想法还真是大胆!”
周歆禾微微一笑,开始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