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经过特殊改造过的沙地行车,如一只渺小的甲虫,爬行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留下的痕迹难以寻觅,无影无踪。
广阔的沙漠上方,是同样浩瀚无垠的星空。
一轮硕大的圆月镶嵌在星光闪烁的黑夜幕布上,月亮的边缘泛着铁锈红的光芒,仿佛正在预示着某种不祥的征兆。
当那辆行踪诡异的沙地行车停在了一片山峦似的土黄色化石层屏障旁边,头顶照射下来的月光中,出现了两道人影,挡住了部分的月光,神秘的二人正居高临下地仰视着脚下的那只“甲虫”。
康卡走下沙地行车,抬头仰望着早就到达的沈酒和爱迪莱德,对他们喊话道:“怎么样,我给的路线没错吧?”
沈酒从上面跳下来,轻盈的身姿在月光映衬之下,如一只出没于沙漠中灵活自如的沙狐。
在爱迪莱德的后背上,蛇佬的那只白色小沙狐正睁大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十分戒备地盯着到来的陌生人康卡观察。
康卡告诉了他们一条古老的密道,在塔罗加尔的十八座金字塔神殿地下,有一条连通的地道,可以从地道通往任何一座金字塔神殿。这条四通八达的密道是上古原住民建造后用来避难的,鲜少有人知晓。他曾效命于大主教会,因而对密道的古老记载有着知情权。
昨天,荷达带他们走过的那条密道,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也是为人所熟知的,并不足以引起警惕。人们还以为那只是为了方便去神殿那里祭拜祷告。
今晚,沈酒和爱迪莱德正是通过康卡给的地图,才来到了这块沙漠的中心。
他们约在了这里见面。
因为这是离西斯失踪的地方最近的坐标。那棵高大的枯树就在前方不远处,承载着天上落下来的银色月光。不过此时,经过了那场巨大的沙尘暴,枯树只有一个树干顶部扭露在了沙地表面。
几根枯树枝朝天插在沙子里,干瘪枯瘦,形状怪异,说不出来的恐怖感,就好像在那堆沙子底下,埋着几个死人,而那几个被埋在底下的人在最后一刻,把手臂伸了出来向外界呼救,最后被风干成了几根枯骨枯爪。
三人立在枯枝木前面。
康卡对着几根枯枝再次做出了虔诚的礼拜。
沈酒和爱迪莱德则是不打扰他,等待他静静地做完祷告。
祷告结束后,康卡起身,抖掉膝盖袖子上的沙子,向他们解释道:“这是生长在沙漠中的神龙沧劫木。传说中,这棵神木经历过上一次的天劫,被大火燃烧过,仍旧是屹立在这里。经过日夜风水日晒,树干坚硬得如铜铁,子弹很难打穿。”
话音刚落下,沈酒就拔枪对着树干开了一枪。
砰!
“你……”康卡瞪大了眼睛,回头去查看情况。
只见那颗子弹只打入了树干几毫厘,子弹就掉入了沙子里,树干上面则是几乎看不出一点的损伤。
康卡松了口气,心疼地抚摸了几下被子弹打中的位置,小声地向神木赔礼忏悔。而对沈酒这种“冒犯神木”的行为,他也没有责怪她一句话。
他叹气道:“你们的同伴在沙漠里失踪了一天一夜。你们也在这里搜寻过了,找不到任何有生命体征的生物痕迹,情况不容乐观。”
“不可能,他没那么容易死。”沈酒纠正道,目光尖锐,语气坚定,在反驳康卡的同时,仿佛也是在说服自己:“他是人鱼,相当于半个神。神没那么容易死。”
要是西斯在场,听到沈酒认同了他是“神”的话语,他一定会高兴地尾巴翘到天上去。
可是现在,他的下落不明,使得沈酒的心里布满了一层寒霜。
康卡听到这个“人鱼”这个字眼,心中震颤不已。
当沈酒向他提出要求他协助他们寻找失踪的人鱼时,康卡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人鱼,那种古老而神秘的海底生物,与塔罗加尔传说中的“神龙”外形极其相似,康卡又是那么虔诚 的神龙信徒,他无法拒绝这个求助。
思索片刻之后,康卡重重地点了下头:“还有一个方法。”
“快说。”沈酒语气迫切道。
康卡抬起手,指向浩渺的星空之下,越过重重的沙丘,暴露在天穹下面的一个金字塔尖。
那座金字塔神殿,如同广阔沙漠里其他十七座矗立着的金字塔神殿一样,如一位静默不语的神只,披戴着散漫星辰的夜袍,高高在上,向下俯视着沙漠里的芸芸众生,变幻莫测的沧海桑田。
“那边那座神殿金字塔,位于古老的天水星宿上面。天水倒灌下来,扑灭熊熊地火,神殿因此而来。”康卡说道,看向沈酒,“我们要不要去那里碰碰运气?”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没有底气。
但并非是对他古老的信仰和文化不自信,而是他对人鱼这种生物的不了解。
靠传说来找人?沈酒听了怎么都觉得不太靠谱。但是高端科技设备在沙漠里总是失灵,派不上用场,只好如此了。
“既然来了这里,那就入乡随俗。”
三人乘上康卡开来的沙地行车,一路向着那座神殿金字塔驶进。
在距离神殿金字塔还有一两公里远的时候,爱迪莱德那双被斗篷兜帽遮住的蓝色眼睛闪现出了一丝明亮的异光,他语气沉沉道:“我感应到了。”
沈酒闻言,催促康卡:“加快速度。”
眼看着只剩下二三十米的路程,金字塔神殿的正门就在那里,沈酒一秒也等待不及,率先纵身跳下了沙地行车。
康卡见她只身闯入,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霰弹枪,要是里面一旦发生情况,打算为她在后面做掩护。
这时,爱迪莱德把手放在枪管上,轻轻压下去,贵族:“不必担心,她是一位出色的战士。”
沙地行车停在神殿外,轮胎下面扬起一股飞散的沙尘。
“王爵……”康卡望着爱迪莱德下去的背影,跟在后面,犹豫地开口,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爱迪莱德的目光在神殿门口的阶梯上找寻着什么,一边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当初已选择退出了观察者计划,对她就不再有任何的责任和义务。我希望你仍旧当做任务失败,不要再把你自己,以及她卷进去。”
“我没有要把她卷进去。”
“那就好。”爱迪莱德回头,向他投去充满威势的郑重眼神:“这次结束以后,你就去做你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康卡握紧手中的霰弹枪,神情了然且坚毅。
这时,爱迪莱德蹲下了身体,在神殿的外壁下部似乎找到了什么。
一滩湿乎乎的痕迹,形状似手掌印。
爱迪莱德用手指捻起一些,仔细端详了下,是淡蓝色的粘稠液体,人鱼释放的体液,这说明西斯的确曾在这里出现过。
也许西斯在逃出沙尘暴之后,来到了这里避难。
爱迪莱德心想:他留下痕迹,是要给他们提供某种暗示吗?
另一边,最先闯入神殿内的沈酒,很快就闻到了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不是西斯的味道。
沈酒很肯定,这个神殿比塔罗加尔中央城邦外的那个神殿大了三四倍,布局复杂,她循着血腥味的来源,往里面走去。
由于神殿在光学方面的精密构造,整个内部就算没有一盏人造灯或者燃油灯,透过墙壁上的空洞反射进来的月光足够给里面的人照明,一道道的月光如同长长的白练,或横亘在墙壁之间,或垂落在石英石铺就的地面上。
“西斯……”
沈酒叫了一声,试图等待对方的回答。
在前面过道的拐角处,一个人似乎躺在地上,沈酒加快脚步,穿过三岔口分布的横道,当她走近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
脚下是由一个人类的脑袋、躯干、一一条手臂和一条腿组成的残缺尸体,豁开一条大口子的肚子上,里面的肠子流了一地。
然而奇怪的是,这么一具损害严重的尸体,周围的鲜血却很少。
仿佛这个人被撕碎以前,鲜血就已经被抽干了。
或者说是,被吸干了。
沈酒弯腰,将这个死者的尸体反过来,正面朝上,摸索到他的脖颈上,在大动脉处有一道深深的咬痕,鲜血很可能就是从这里被放干的。
听到身后进来的脚步声,沈酒没有转身,目光耐人寻味地游走在脚下这具被放干血液的尸体上,问走过来的人:“在沙漠里如果没有水源,还可以从哪里获取水分?”
“尿液。”
有着丰富沙漠经验的康卡如是说道。
“人血。”爱迪莱德很了解沈酒为什么这么问,一下子就她那个问题里嗅出了些许揶揄的恶趣味。
他走到沈酒身边,朝地上的死者尸体瞧了一眼,果不其然。
沈酒转过头来,和爱迪莱德默契地对视一眼:“你说,这个人被放出来的血液会去了哪里?”
康卡对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颇感不适,他低下身,在这名死者身上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这个人好像是辛威五绿洲的雇佣兵团。”
“你怎么会认识?”
康卡从死者残破不堪的制服上扯下了一枚臂章:“大部分来塔罗加尔的商业联盟和企业为了保护公司财产不被侵略,会雇佣安全人员守卫。只要在当局登记注册,就可以合法持有武器和武装人员。这是辛威五绿洲的徽章,那片绿洲被辰海远航远输公司租用下来。我跟他们打过交道。”
沈酒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枪支上,意味深长道:“你跟他们打交道的方式是——”
康卡抬高下巴,发出不屑的笑声,十分硬气道:“我暗杀了他们的一名高管。后来他们换了一名新的高管过来,叫什么柏恩·喀纳斯。这个家伙惜命多了,身边的雇佣兵团比上一位多了一倍。”
对于那些对塔罗加尔进行蛮横的掠夺跟剥削的外来者,康卡有他自己的方法,默默无闻地守护着这一片他虔诚热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