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五经”考的是《大学》,侧重阐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之义。
《礼记》考的是依据“天地之大德,其若四达:曰曰治生,曰曰治言,曰曰治乐,曰曰治政”阐述对“三纲五常”的理解。
其他试题也依此类推,覆盖了对天地君亲师和治学、做官的理解。
唯有策论题格外令人印象深刻,问的是《大乾宪章》对治国理政的影响。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这套试题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大乾宪章》乃是景泰帝登基后历经五年才撰成的法案,可谓是呕心沥血之作。
然而宪章虽好,但李党却鲜少依章办事,几近虚设,此亦为景泰帝心头一大憾事。
正因如此,景泰帝才看透朝政,李相一日不除,再好的变革和律例也无法发挥作用。于是他收起锋芒,韬光养晦,变成了之前不理政事的模样。
《大乾宪章》之题一出,对于景泰帝而言,仿若预示他时机已至,当重振旗鼓,一雪前耻。
此题既迎合了陛下,又考验了学子对国政规章、法规条令以及治国安邦的解读,堪称绝妙。
陈万年前面试题的阐述都答得简洁明了,到了策论才娓娓道来:“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若法不阿贵,则绳不挠曲。若以严法治国,则智者莫能辞,勇者莫敢争。刑过不避重臣,赏善不遗匹夫,方为治国之良策。”
而后他又列举史上诸国兴亡,楚庄王吞并二十六个国家,开疆拓土三千里,当楚庄王死了以后,楚国就走向了衰落。齐桓公吞并国家三十个,在他死后,齐国也跟着衰弱。这些强大国家的衰弱,多半是因为群臣官吏只做祸乱国家的事,刚愎自用,营私舞弊,而不推行治国的法度。好比抱薪救火,越是混乱,国家的衰弱就会越发加剧。
这番话说得景泰帝频频点头,泱泱大国,正因为不尊法治才逐渐积贫积弱,正因为有不正之风,才导致满朝官员上行下效,奢靡成风。
他沉声说道:“与朕一同治理天下的是士大夫,然而现今士风不正,官员欲求无边,朕想复古道,以选士、俊士、造士正风气,举贤任能,共创盛世!”
一句“士风不正”,让很多官员低下了头。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官途上哪容得下清官,否则宴家也不能灭门。
景泰帝心情沉重,低声问道:“陈万年,你既中庶吉士,为何不在京都候补翰林院,反而回乡?”
陈万年跪下说道:“陛下,科考之后,吏部称要守选,告诉臣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五载。臣家中本就不富裕,京都开销又大,双亲变卖家产也仅够臣在京都生活半年。若能有差事,臣就算给人写信抄书也要等着,但在等待的过程中,臣听闻很多寒门学子等到而立之年才能登堂上任,甚至有人不惑之年还在守选。就在臣盘缠全无时,又听闻仅有的差事均被世家子弟荫叙,臣还听闻直隶学士顾昶七岁的儿子都荫授太常寺协律郎,甚至还有权臣襁褓中的幼子也荫补了官职。”
景泰帝狠狠拍击桌子,怒喝道:“岂有此理!”
陈万年顶着天子盛怒,继续说道:“臣十年寒窗苦读,竟比不过垂髻小儿!万念俱灰之下,臣才返乡,做起了教书先生,至少能管家人温饱。”
不少官员已经瑟瑟发抖,自家十余岁的儿郎不少都荫补了官职,陛下若是借机生事,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景泰帝忍着怒火,让落榜的张功胜念出答卷。
张功胜的基本功夫很扎实,经史子集均烂熟于心,但策论略显平常,没有陈万年的见解独到。
对于乡试而言,这种水平已经足够入围会试,落榜着实有些可惜。
景泰帝又转头问向吴秉志:“你既是南直隶乡试解元,想必学问当在两人之上,他人抛砖引玉都已做完,你就不必藏拙了。”
祝卿安看着吴解元颤抖的双腿,觉得皇兄这句“藏拙”尤为讽刺,他可能是“真拙”。
吴秉志张大嘴,抖着声,大学之道还未阐述完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人虽然晕了,但答卷还在,景泰帝命陈公公替他当众念完。
陈公公边念边替吴秉志汗颜,写的都是什么啊,别人都是寒窗苦读,他是不是竟卧床苦睡了。
在场多半都是读书人,三人的学识高低立现,根本不用评判。
景泰帝说道:“将顾昶、魏省钦给朕押解过来,朕要亲自问问,这个水平都能当选解元,大字不识是不是也能荣获举人的资格!”
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出,只有徐凤年痛快的应道:“遵旨。”
祝卿安突然对他的勇气肃然起敬,倘若这次徐凤年能全身而退,一定要把燕恬可介绍给他。
有燕回做大舅哥,估计他还能多活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