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见众人沉默不语,遂言:“顾大人方才不是说颇有心得吗,为何此刻一言不发?是心得又没了?”
顾昶既已夸下海口,再难推却,纵然心中百折千回,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臣上了年纪,才思鲁钝,还请陛下稍给臣片刻。”
阳武侯讽刺道:“咱们年纪大了,鲁钝些不怕,就怕做官没心没德。”
阳武侯对“心”“德”二字的拆解实在高明,就连岳掌院都敬佩不已。
所有官员都围坐一圈,只有顾昶和魏省钦站在正中间。
两人本就脸色难看,被阳武侯一说,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顾昶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后背衣襟早已湿透,平时张口就来的赋诗也一点头绪都没有,想了半天才说道:“明境高悬法以身,正本清源树官风。清水濯衣知有义,白云出岫恨无真。心若莲花不染尘,常伴佛前望众生。清政廉洁不畏权,忠君卫国谏直言。”
听完他做的诗,户部尚书都忍不住低下头,脸皮实在是太厚了,不忍直视啊!
景泰帝问魏省钦:“魏爱卿认为顾大人的诗做得如何?”
今日顾昶的诗大失水准,平仄押韵做的并不好,魏省钦就算睁眼说瞎话也很难夸得出口。
他决定绕过作诗的本身,先谈立意。
“顾大人的诗直抒胸臆,用清水和白云述说做人的态度,用心若莲花以自喻,表明自己清正廉洁,忠君为国。拳拳爱国心,殷殷爱国情,实在令人动容。”
景泰帝重复道:“动容?”
魏省钦不知何意,以为自己说的不对,又改口道:“是敬佩。”
景泰帝冷哼道:“看来魏大人也颇有心得,不若你也做一首,如何?”
陛下既然问了,就断没有他拒绝的份,魏省钦也只能跟着赋诗。
“人遗子孙以钱财,我遗子孙以清白。许身社稷民生事,不为金银不为官。”
景泰帝更觉可笑,强忍怒火问道:“魏大人不为金银不为官,那为的是什么?”
魏省钦回道:“臣等为的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的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这个“等”字一下就将在座的官员们都涵盖了进去,更羞得他们抬不起头。
这个魏省钦,说自己就说自己,偏带上他们做什么!
景泰帝见过厚脸皮的,但厚成他们俩个这样实不多见,他抬高声调,指着吴秉志说道:“你是顾大学士钦点的解元,你也做一首给大家听听!”
顾昶一听就知道坏事了,绷不住的跪倒在地。
魏省钦也腿软,跟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吴秉志抖着声说:“勤廉......者......平安一世。”说完拼命用手戳着衣角,努力往下编。
景泰帝厉声喝道:“继续!”
“贪婪者......自毁一生。”说完他实在说不下去,只能跪下拼命的磕头,“陛下,草民无德,草民有罪。”
景泰帝大声叱道:“诗作一般,道理却讲得明白,朕看你做的比他们两个好多了!以廉为荣,以贪为耻,你们两个卖功名的还远不如他这个买功名的!”
三人不敢辩驳,只顾拼命磕头,厅内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磕头声。
“居其位而不谋其政,必生祸乱!科举乃国之根本,亦是民之所望,你们却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朕看你们都活腻了!”
“陛下饶命,臣\/草民知罪。”
景泰帝丝毫不理会他们,命令道:“徐太傅,秦少师,你二人牵头排查南直隶科举舞弊案。朕命你们惩治贪官,给万千学子一个交待!”
两人出列:“臣遵旨。”
“岳掌院,朕给你十天时间,重出考卷,一个月后重启乡试。”
“臣遵旨。”
景泰帝最后点道:“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周青出列:“臣在。”
“朕命你于府衙设鸣冤鼓,所有百姓皆可鸣冤诉状。朕要亲自看看,偌大的南直隶到底还有多少冤情!”
周尚书有一瞬间的恍惚,作为刑部尚书,他明明可以查科举舞弊,陛下却让他看着鸣冤鼓,这就是不信任他。
有了吏部尚书的前车之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日子也快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