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肥胖,是会死人的事。
像桑陵现在的这个身形,远远瞧着就和一个球一样,再如此发展下去,以后身上的病少不了。
要想活命,就必须制定出一个完整的减肥计划来:不仅要控制住每日饮食,更要迈开腿,运动起来。
以前的她自小学习跆拳道,常年保持运动,也极懂得一套健身的章程。漏夜等屋内所有奴仆退去,就会在榻边先做几轮有氧,再做一会无氧。
如此暗暗坚持了一个半月,自己身上的感觉倒也明显,从前动一动都累挺,坐下来肚子上的肥肉一层抵着一层,人总是不舒服的,现在运动起来,这些感受倒是减弱许多,气总归是不虚了。
本来青春期的身体就容易虚胖,一经控制和运动,最外层的浮肉掉得倒还算快。
尽管现在从铜镜中去瞧自己,依旧是个大胖妞,身型上似乎也没有太多变化,但一旦有了一个成功的开始,接下来的坚持就更有了动力。而生活一旦健康下来,慢慢的,连脸上的脓包都开始呈减退趋势了。
她也不再用府中配给的脂膏,只坚持清水洁面,更是尽量避免用阿青给的帕子揩拭。
如今这张脸已是烂得经不起任何折腾了,趁着年轻,身体还有较强的恢复能力,就只能先让皮肤自己慢慢愈合,等以后条件好些,再想着法子出去开药。
这么渐渐的到了秋日,只要她在饮食上不显出异样,马氏就不会过来多管。
而为了不让阿青察觉到不对劲,白日她基本就在帐中不起身,实在要到前堂吃饭,也都是多穿几层衣服,尽量不怎么活动开。
一直到年边,桑陵已是从大胖子瘦成了一个中等的胖子,由此也愈发少出后室帐中。
这举动其实倒也正常,原桑陵便是如此,胖子之所以会胖,就是不肯多动,阿青遂没有过多怀疑。仅有一日心中莫名生出了不安,行至门边时悄然回了身,但见帐中人略一翻身,接着传来一阵鼾声。
她才放下心中疑虑,慢慢地合上了房门。
国朝冬至近年边,天子宴请群臣,桑武出宫回府后,便紧锣密鼓地设下了自家的家宴。
当夜桑府后院里的所有女眷都去了。
而原先这样的时候,桑陵从没有去过。先是她自己性子孤僻,不愿在众人面前露面,后来这样的次数多了,桑武也就不提她了——都不单是嫌她的外貌,更不喜欢她这不大方的做派。
“哪像一个高门嫡女?”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桑武就再没来过秋园。
可现在的桑陵不同,大半年来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她势必是要出席这场家宴的。
从现在起,多在场面上刷刷脸,将自己以往不大方的态度收一收,也好让桑武逐渐改观,留意起自己这个大女儿来——听闻前太傅智曲通在府内设立家塾,在京的世家大族都会将未成年的子女们送去上学。前两年还听桑武提过想将桑陵送去念书,后来不知怎么就没再提起了。
兴许是嫌她丑,到门馆会给他丢了人罢。再拖一拖时候,等到了后年十五岁及笄,就真是去不了了。故而从这次家宴起,她势必要一点点打破自己从前的形象,好让桑武愿意送她去读书。
这考量也是为之后着想,她在自己的时代没认真读书,吃了很多亏,对于这时代盛行的文化更是一无所知,连古汉字都不能完全看明白,就更别提书写了。若是做了吴下阿蒙,未来一路即会走得糊里糊涂。
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
桑陵要出席家宴的事,马氏早众人一步知晓。
秋园里的消息,自有阿青回禀到知雨居来,马氏听说后也未有阻止。叫这个大女儿多出来露露面也好,长安城内的高门贵族里,从来也没出现过这般相貌的女儿家,让桑武多看几眼,心中嫌恶只会越深。
外头人的心思就如同冬日积云一般,一股风就能将其吹散,而秋园内的人却没有过多在意。
园中树影在夕阳下斑驳,消融了道上霜雪,一双精致的翘头履就轻轻地踏在上头,一步步迈出了这座小半年来都未曾出过的牢笼。
阿青正跟在桑陵身后,到了这会,才能完完整整瞧清楚桑陵现在的身形——衣袍两边甚至都留出了空,双肩也不似从前那般浑圆。
她方才后知后觉起这小半年来的异样:总有几次吃饭,陵娘子要清退屋里的人,夜里歇下也不许人近身服侍。难不成是私下在做什么怪?
不过就算察觉出不对劲,也来不及再去禀告夫人了,思忖着的功夫,主仆二人已是走到了郎香阁。
家主桑武还未到,主屋内女眷倒是齐了,几个妾室就落座在筵席尾端,右侧首端是马氏母女,对面坐着两母子:乃是桑武的亲姐桑凤娥和她儿子高恒。
桑家家宴,桑凤娥会出席也不奇怪,桑武自来重视她,往往逢年过节,就多会邀请这个寡居的姐姐过来。
说来,她这个姑母的一生也颇为坎坷,十六岁嫁给关内侯高世渠,后生下一双儿女,二十四岁那年,丈夫和长女相继患病离世,后年高家太公和太夫人也走了,整个高府就剩下了母子俩。而这个表哥高恒,原本是要袭爵的,建嗣二年和几个世家子弟外出行猎,失手杀了个人,由此爵位也丢了,为了抵罪,当年傅籍去了西北,直到今年才回京。
高府内冷冷清清,外甥刚回来,桑武少不得要将母子俩接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阿陵,倒是好久没见你,瘦了呀。”
桑陵还没来得及和屋内人请过安,姑姑桑凤娥的声音就传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