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疫期间,侯府内大小事不仅处理起来更加棘手,连带着许多本应在年前就办成的事也拖延了下去。其中沈家侄女出嫁的事就是一件。
四处染病的时节,普通人家求活都难,富贵一点的人家就算能保命,也不会有那闲工夫去办喜事了。
傅家人月初就递了致歉帛书上来,这门婚事便算是彻底延误了。沈氏那儿是个什么心思,桑陵这儿暂且也不知道,听完成媪零零散散的回话,卫楚正领着阿增从院中进来。
被安排进三进偏院的家生子,回说的仍是王珣的消息。
“他平日实在谨慎,根本窥不到他的去处,奴跟过一回,就被发现了,不过他还没太怀疑。后来就不敢跟得太紧了。”
桑陵目光就在账本上,一面听着回话,一面点了点头。
被聂广和章氏安排亲自下手的人,肯定是个知晓要谨慎的。也好在阿增还懂得见好就收,没把自己这条线暴露。
“成,这段时日就不必跟着了。”
本来这时候府中各处都管控得很严,便是不用盯着,王珣的去处也不会不明朗,她便没有将此事抓得那么紧了。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每日晨起、日入时也还要往昭玉夫人的寝屋过去侍疾,一面汇报当日的工作,一面就接替了婢女们的活,亲自服侍擦洗。
哪怕昭玉夫人头两回还因为不适应——让她不必做得如此,她也只是微笑略过。
如此市恩好时机,自当不能放过。
“桂枝附子汤有些效用,后院那两个染病的,这几日也安排了在用这味药,有一个已是大好,送过去的饭菜都能吃完,精神头瞧着也好,另一个还有些低烧,不过也比之前要好。我是打算再多观察几日,人就算是彻底好了,都还得留神。”
说起来,这方子都还是高恒开的,而高恒又是这个桑家女的表哥——昭玉夫人难不动容,不想生死关头,倒都是靠着这家子人了。
她无声颔首,目光往下一瞥,瞧着桑家女仍旧专心地给自己拭去手心汗珠,过后换了另一对铜盆巾帕。滴水声清晰地从盆中传来,桑家女顺着榻边往下挪去,动作轻缓,不一会,博云纹锦衾便被揭开一角。
房媪随侍一旁,跟着在榻边压上暖炉,好让大夫人那双露出来的脚不着寒。其实心里也无不错愕,但见二少夫人已是将帕子覆上了那双略显干枯的脚,一寸寸擦拭起来,便悄然退后,又不觉望了眼屏风边站着的成媪。
昭玉夫人同样心尖一颤。
虽然头两日还在揣测这份真心,也觉得她实在不必做到这份上。可就算是个再理智的,也是在难抵挡住眼前的震撼。
听闻桑家女自幼丧母,虽还有个继母照顾,但毕竟不是亲生,估计也总会有不如意的。其实大婚日就可见一斑了。要是个硬气些的娘家,如何都不会放人被接过来。更何况到了事后,除了高家桑氏妇来过一趟,她自己的生父和继母仍是满口奉承。
想来,她出阁前的日子也不是十分舒心的了。
“你可用过饭没有?”犹豫有顷,昭玉夫人终是选了个话头开口。
往前婆媳俩尚没有单独一块吃过饭,这句话出来,其实也就相当于邀约了。桑陵两日来赶前忙后,用饭都只是对付两口。
“不曾用过的。”她就莞尔笑道。
……
往后几日,在高恒药方的作用下,昭玉夫人的病渐渐转好,总算是能下榻活动活动了,也日日要同二少夫人用一遭饭的——毕竟媳妇日日还要来汇报家务,顺道就一块吃过饭了。
“夫人同二少夫人倒是越来越有话说了。”房媪少不得和成媪感慨两句。
“日久见人心嘛,少夫人自小便是个心地善良的,只要同她相处过的,就没有不喜欢她的。”成老妈妈取出熏炉里煨好的鸡蛋,两手抛着放凉,又丢向房媪,“来、来,接着。”
房老妈妈哪见过这阵仗?自小和昭玉夫人长大的人,自来也都是一副斯文娘子的做派。
也都是怕作惜了粮食,就只得旋即接住,又禁不住念了句“烫”,就听成媪乐呵一笑,“小姑娘似的,接个鸡蛋都能叫唤。”
说着,她手里的鸡蛋又被拿了回去,只是两个眨眼的功夫,蛋壳一拨开,光滑的蛋白便露了出来,成媪知道房媪向来不吃蛋黄,就一分为二,蛋白两边正烤得有些焦,屋子里都飘着烤鸡蛋的香味。她又念了起来,“来、来,这一块最香了。”
房媪就两手捧着接过,不自知的也跟着憨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