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是非堂里的热闹新闻,很快就传到了午苑。
还是房媪传过来的,成媪就在桑陵的榻边仔仔细细复述了一遍。
“娘心里要不舒服了。”桑陵感慨了一句。
“那是自然的,谁又能想到这个?咱们何时去同大夫人说了?”成媪是在提鸢报上来的那事。
查出邢媪以后,桑陵暂没有报到昭玉夫人那儿去。这回她迟疑了——就怕最后查出来,昭玉夫人会因为什么缘故,又默默吞下,就为换得聂太公眼中的“家宅安宁”。
她虽不厌恶自己的这个婆婆,却也在行事风格上与她颇对不上,因而这个事最好就是先由她自己彻底弄清楚,再斟酌着与她说。
二少夫人就接过药碗,摇了摇头,“暂时先别说。”
她虽说着了风寒,可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最清楚,这病过几日也就该好了,手上的各个安排也不至于全丢了。
也就是昨夜和聂策闹得荒唐了些,屋子里烧炭要通气,两扇窗棂就透风,他们的衾被又没裹严实,欢愉过后的汗水沾湿身子,寒风再一过,自然就要着凉。
不过聂策那厮身强体壮,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只她病状一下就显现出来了。
手里的药才喝完,廊下卫楚的声音传来,“夫人,大少夫人来了,还有——大公子。”
两个从来没来过午苑的人突然而至,屋内主仆对视一眼,桑陵就悄然退回帐中去了,成媪将药碗放到案几上,拢着手前去迎客,“大公子、大少夫人安。”
成媪虽是桑陵从娘家带过来的老妈妈,但这一年多来左右逢源,两府人也都多多少少听说过此人了,聂广自然是认得的,苏氏对此人也有耳闻,她站在聂广身后,目光不觉往上,渐渐失焦。没想到光是一个四婶不够,他竟还将手伸到了聂策房中……
大少夫人面上虽不显山露水,可心底已是苦笑起来:聂策如何是那病痨子四叔能比的?他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被聂策发现?
聂广扭头与她提醒来一眼。
夫妻多年,帮着聂广打过这么多回掩护了,她自然明白。便温顺颔首,面成媪笑道,“弟妹为侯府操劳至此,我们总也要来看看的,她身子可好些了?”
“回夫人的话,我们夫人刚用过药,清早还有些头疼,医者说要多歇息,现在已经歇下了。”
苏氏就点了点头,又不觉瞥了眼身旁的聂广。他周身的急切肉眼可见,若不是这屋内还有其他奴仆,只怕就要奔进去看她了。章氏回眸会意得也快,“我实忧心忡忡,可见弟妹一见?”
说歇下了还想看一看,又不是和桑陵常来往的人,且还带着自己的夫君,这话里的意思,有心者怎么也要深思一番,成媪是如此,在后室听着的桑陵也是如此。
冷不丁拜访,看来多半还是聂广的意思了,纱幔后的女儿便轻声咳了咳,“阿陵是自己没注意,着了寒,让大哥大嫂担心了。”
“夫人醒了?”成老妈妈委实会打配合。
一头说话,一头就招呼了廊下的两个婢子上前来招呼。
虽不是疫病,却也不能直接见外客,桑陵由宗湘搀扶起身,卫楚就上前迎着大公子夫妇落座后室屏风前,成老妈妈再唤了两个奴仆上来端茶倒水。
屋子里人一多起来,才显得有生气些。西边窗牖再一推开,就是再晦暗的地方,都亮堂了起来。
虽是隔着一道屏风,但丝帛单薄,就怎么也能看清其后的身影了。聂广跽坐席子上动弹了一下,苏氏就微微侧目,又见成媪的目光也挪了过来。
“弟妇感觉如何?”她身子骨稍稍一倾。
“喝了药好些了,烦你们惦记,还特地跑过来。”透过幔帐,桑陵也能大约瞧清楚屏风前的光景。
“总归是一家子人,心里着急,也得来看看的。”
这位西府大少夫人,看来也是个会交际的。
“是,早前阿陵不懂事,也一直寻不出空去看大哥大嫂。”桑家女的语调也柔柔的,苏氏就无声苦笑,白嫩若春葱的手指覆住膝头,继而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聂广。
“弟妇身子向来康健,此次一病,也当注意些了。”聂广在良久的沉默下开了口。
成媪遂抬起了略有些耷拉的眼皮,默默观望了一会。中间半人高的五彩熏炉吐出云烟,屏风一头是跽坐着的夫妇俩,一头的二少夫人斜倚迎枕。
少妇家的桃花润唇翕动,两颊梨涡若隐若现,倒不多显病容。
“多谢大哥,改日阿陵好些了,便去大嫂房中坐坐,说说话。”
“也好,踏雪这几日都在她屋中。”聂广冷不丁来了句。
屋内知晓此事者,无不提心吊胆。宗湘犹自跪坐桑陵榻边,倒没什么反应,卫楚小心望向对面的成媪,成老妈妈便又扫视过夫妇二人。
“我是听人说起过,大哥大嫂屋中的那只猫很是可爱,总想着有机会也要去瞧瞧。”桑陵纵然诧异,语气却也还算平稳,
就听苏氏低低一笑,“疫病时出不得门,就专拿着它来玩了,这些天长胖许多,弟妇去瞧了就知道了。”
这副态度,倒叫人看不清她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了,桑陵于是也跟着笑了两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