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浓皱眉望着项均。说道“老寒,观战。”
寒书舒无奈,退了半步。应道“好。”
白秋浓手持五尺长剑,自空中一步一步走向项均。脚下泛动涟漪,一圈圈不断扩散。
这是剑气,剑道之势。
他衣裳老旧破烂,在灰色空中飘飘摇摇。边走边说道“好个晓之以理,身不由人。好,好得很!剑九。一剑,破天穹!”
说完,他那枯老身体散发出无比恐怖的气势。剑气倾泻如虹,竖斩而下!
项均淡望着迎面而来的惊天剑气,淡笑之间伸出一只枯手,随后轻闭上了双眼。嘴角仍然带着三分笑意。
“孩子,你变强了。”
枯手与之触碰间,他喃喃自语道。
这一剑斩破了天穹,也斩破了项均的身躯。
一瞬。白秋浓哭红了眼,揉了揉眼睛。后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望着在那抹巨大黑色裂口下,残破不堪的苍老身躯。
他果断弃剑狂奔。寒书舒愣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也闪身追了上去。
白秋浓双指间疾射出一道剑气。剑气而至,托住身形下坠的项均。
赶到后,白秋浓开口大声怒骂道“老东西,你他娘的不想活了!这可是轻而易举抹杀十五境圆满的一剑。要是真他娘的不想活了,死去别人剑下。死在我手里边儿我嫌脏!!”
望着老眼间泪流难止的白秋浓,项均抬起仅存的枯手。帮他擦了擦,说道“一转眼,咱们都这么老了。可还记得那时候,我曾说过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孩子,无怪命运坎坷,只是它万般不由人。”
白秋浓双手紧握住空中那只枯手,声泪俱下。“记得!我记得。老东西,别死。你千万不要死!”
项均笑了笑。开口道“傻话。都这么老了,还没活明白。人,哪儿有不死的?更何况是只魔。”
他眼神涣散,老眼中有些不舍。倒是不得而知他究竟是舍不得些什么。
伴随项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白秋浓心底越来越着急,一道慌乱,哀求的目光望向寒书舒。
他猛的抓住寒书舒双臂,说道“老寒,有没有什么法子救他一命。无论如何,只管用尽一切办法。我在所不惜!所有的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
看着痛苦不堪。老泪纵横间,却又抱有一丝期望的白秋浓。寒书舒皱眉,苦涩说道“老疯子。在这世间上,有谁不做防御抵制,可以挡住你一招剑九?谁人可挡?”
“不……我不信。一定可以有方法救他。”白秋浓失望的抬起双掌,死死盯着自己枯手。神色慌乱,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地在空中踉跄好几步。
“小秋。不必自责,一切皆由我心。命陨你手,我即随本愿。往后再无相见时,照料好自己。”
一声小名响起,不断回荡脑海,白秋浓刚抬头。
只见项均的气机顷刻消失,不存一缕。自他枯手缓缓地开始消散,金色光芒星星点点的纷飞。争先恐后汇入天地,流失世间。
“不!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能丢下我……”白秋浓疯了一般伸手狂抓。
只不过才刚刚触碰到那一缕如烟金色。就在他双手一握之间,便又缓慢从他那枯老手中流走。流逝飞散。
“对了对了。蕴剑葫芦,我还有蕴剑葫芦。把你们通通收起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此界苦寻无果,到时候我也一定要冲至上界,在那儿寻找到能救活你的法子!”
白秋浓慌慌张张的扯下栓在腰上的酒葫芦,对着天上飞溢,消散的金色猛吸其中。
寒书舒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其心不免生颤。
很久以前,太久了。这个故事也只是在白秋浓初出世间,年轻的时候喝醉了给他说过一次。
他双亲惨死。自幼被姨父家丢弃,无知无力生存的漂泊流浪。幼时因误入边荒遇到了祸乱,一个慈祥的老头从魔嘴下救了他。
后来项均成了他的师傅,待他极好,一直看着他,陪伴着他。在一起生活长达了七年,直到他十六岁后才选择送他出了边荒。
那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项均是魔族,而且还是一位实力通天,地位超然的存在。
直到踏进北域,入了白云山。在杀戮中成长,在更广阔天地之间游走百年。二者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在战火纷飞血海中,他厉声质问项均。为什么要在一百年前救下他,为什么要传他功法,为什么要杀害人族。
项均并没有理会他,在挡住身后蠢蠢欲动的众魔后,当即下了撤令。大战永无休止,在那段时间里未曾更断,又持续了百年。
过了百年稍有减弱。整整三百年,他变强了。剑达封王之境,本该意气风发,剑问天下。直上九天。
可他选择了剑佑北域,可能是因为他心中坚持的那份执念。亲情。从出生起,到懵懵懂懂,都没来的及有机会体会过真正血缘至亲,至情的他,早已从心底默默把项均视做了亲人。他需要,找寻一个答案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北域。
这儿有多少个家?若是破了。该有多少人会成为跟他一样的人?
这些,通通是从小跟项均生活的那段日子里,项均亲口告诉,教授他的道理。
哪怕过了好几万年。白秋浓从十境封王之境,一路杀到十五境。从青涩稚嫩转为垂垂老矣,项均皆是避而不谈。
二者已记不得多少年未曾谋面。白秋浓跨过了那一步,达到了项均这一层次。项均看到,感受到,他做到了!在全力出手的抵挡下,依旧没有救下另外十二尊魔族强者。
原来认认真真仔细感受,体会过的东西。一旦用上心了,那就再也无法割舍。哪怕他强为魔族霸绝者之一,依旧长有一颗心。亲人?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在那段日子里,美好又舍不得忘记。原来没有战火跟鲜血,满天哀嚎的日子,是那般温暖,让人沉沦。却又转瞬即逝。
否则早时相见,何需退让,逃避。岂会有后来剑绝天下,世人敬称的酒疯子,白秋浓。
“老东西。你先给我好好的待在葫芦里,你哪儿也跑不了。千年,万年,十万年。不管多久!我都一定会找寻到救活你的法子。”
紧抱着蕴剑酒葫芦,白秋浓用力过头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老泪闪烁,缓缓流淌。
心里比这几句话都还要苦上几分。
寒书舒张了张嘴,唉。最终内心所有安慰的话语,皆是转为了一声叹息。这毕竟是他一生,自心底深处停滞不愈的疤,怎可会被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说散。
“老疯子,这块骨头怎么办?”
寒书舒把掌心之中的骨头递到白秋浓面前,出声问道。
白秋浓栓好腰上的酒葫芦。伸手招回五尺长剑,抓住那骨头,说道“这块骨头来历太过久远,老东西曾经告诉过我。这破骨头是从远古升仙时代遗落下,几百万年了,当时我还骂他把牛吹破天了。来历暂且不明,先放我这儿吧。”
寒书舒点头默许。远古超过百万年,上古乃至十万年前。一切太过久远,难寻踪迹。
这时灰色天空撕裂,出现一只黑色巨爪,猛朝二人头顶拍下。
寒书舒手中古扇撑开。半空旋转间,古朴扇上那正字脱扇而出。冲朝二人头顶那巨爪砸去。
巨爪被冲散,化为满天黑雾。
不过瞬间又凝实,重新汇聚成刚才那只巨爪。这时一张黑色大脸现了出来,它眼中两团血红,神情凶狠狰狞,头颅大多黑色气息萦绕。
凝视下方白秋浓,寒书舒二人。它厉声,冷道“血肉之食,妄敢杀我族老。呵呵呵。本座今日必要生撕,活吞了尔等。既然难得跑一趟。你二人来了就别走了!”
寒书舒紧皱眉头,盯着手里古扇看了半晌。心疼的要死,只剩一个经了!今天是非得逼我拿出真本事不成?
“老疯子。看来今天咱们三个,非得死一个不可了。”
白秋浓整理压下心中情绪后,仰天盯着头顶上那张狰狞面目。咧着嘴,笑道“寒屁股,你说对了。他死。咱哥俩得活着。这天下的酒老子还没喝够呢!”
说完,他破鞋烂衣,冲天而去。再次大吼“我未曾恨过你!”
寒书舒双手张开间,浮现无数伟岸道力道则,围绕他流转不停。“亘古不灭,永世莲华。”
大战,停而又起。不过一瞬。战火终究会覆灭黑暗,重新洗涤污秽,归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