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衡仔细检查了沈南初的身体,情形不容乐观,心跳缓慢,身体渐渐寒凉,几乎是到了濒死的阶段。
难怪在他来之前,那三位医老都垂头丧气的。
即使毒解了,伤害已经损毁了嫂子的脑部神经,要想恢复如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叫多少神医来都无济于事啊。
那位叫衣绝的人真是医毒啊,嫂子年纪轻轻的就要命丧在他手了。
想到二哥那表面平静但实际欲毁天灭地的表情,他就起了寒颤。
该怎么跟二哥说嫂子的病情啊。
“妈咪,我要见妈咪,都别拦着我!”
外面一阵哄闹,接着,墨宝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
他扑腾着起跳,双脚离地,双肘撑在病床上,双眼通红,“妈咪,你快醒过来,你看看墨宝啊,你别睡了。”
叶衡受情绪感染,也觉得不好受,“墨宝,我会尽力...”
“大哥哥,你一定能救活妈咪的对不对,我看你有成为神医的潜质。”
墨宝瞪着泪珠盈盈的大眼,满是期待看着他。
景霆渊在这时走了进来,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问着:“什么时候可以醒?”
叶衡更觉得难受,二哥明明什么都知道,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那三位医老闭口不言的真相。
连墨宝都这么悲痛,可二哥就这么走了进来,语气平和问一句什么时候可以醒,就像以为嫂子只是睡着一样。
“二哥...”叶衡站起身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医学在进步,一百年前治不好的病,现在对我们都只是小问题,嫂子的情况...”
就算现在治不好,但总会等到能治好的那一天的,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有可能更久。
只要二哥不放弃,那他也不会放弃,他为二哥体内的冰蛊潜心研究了几年,同样也可以为了嫂子再研究更长时间。
“都出去。”景霆渊接着说。
叶衡去抱墨宝,他还以为这小家伙会不肯离开,会哭会闹,但没想到他抱在墨宝的咯吱窝下,竟一点不反抗,衔着泪跟他走了。
病房里只有他和沈南初两个人,景霆渊坐在她的右手边,她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像快被风吹落的花。
不过,他十分清楚,沈南初是绝不会就此衰败的,她是漫山遍野盛放的野花,破土而出,迎风绽放,从不向凄风苦雨低头。
“初初,好起来。”他俯身抱紧了她,微凉的体温让他生出一个错觉,他抱住的是过去的自己。
沈南初有两部手机,一部是嫁来景家时新用的,那时候他们互相防着,手机里都干干净净,另一部则是她常用的,她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里。
现在,景霆渊从她的衣兜里拿出了常用的手机。
他要找出一个人的下落,这个人也许能治好沈南初。
她的医学本事都来自那个人,那个隐世的医者,她的师父。
沈南初曾说过,她在院外石桌下偷装了一个监控器,以查看师父的近况。
顺着监控器这条线索,他就能找到她师父所在的位置。
半小时后,位置锁定,即刻出发,偏偏这时候来了不速之客。
景老爷子才知道沈南初中毒的消息,他急匆匆赶来,“让我给她看看,臭小子,别不相信我的实力,我治病救人的那会你还没出生呢。”
“五分钟。”
直升机停在楼顶,五分钟后,他就来接沈南初走。
五脉俱损,气虚且乱,神志不清,体温寒凉又转高。
景老爷子仔细把脉,确认她是中毒无疑,不过,等触到她的小拇指末端时,他的眼底涌上喜色。
原来是这样。
他拿银针刺了下她的小拇指。
十秒后,景老爷子盯着她紧闭的眼,略微不满,“还不醒过来?”
“...”真是的,沈南初满头黑线,慢悠悠睁开眼,一副被打搅了美梦的糟糕心情。
“沈南初,我们都差点被你骗了,你根本没中毒,你服了安息药,还不是一般的安息药。”
景老爷子震惊之余又欣喜,普通的安息药能延缓人的脉搏和心跳,造成濒死的假象,骗骗局外人可以,骗医生不可能。
而她服用的安息药更高级,能骗过外面一众医盟医老。
要不是他曾经见识过这种安息药,他也肯定就被骗过去了。
“你的拇指末端有个赤红的点,服用过如水丸的人都会有这种特征,我现在能肯定,归一老者就是你师父。”
沈南初伸展胳膊,又打了个哈欠,老爷子全说对了,在知道衣绝最擅暗算后,她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就进入他的房间。
她早已服下了解毒丸,在打翻了桌上的毒药后,她还暂闭气,尽可能减少吸入房间里的毒气。
把衣绝从房间拖出来后,她曾在半秒之内服下藏在戒指里的如水丸,静等药物发作。
她之所以装中毒,就是为了诈景霆渊,报复他一把,而墨宝从头到尾都知道她的计划。
等景霆渊相信她真的死了后,墨宝会刺痛她的拇指末端唤醒她,到时候她就会带着墨宝远走高飞,一起在外面潇洒个几天,再回帝城,狠狠气一气景霆渊。
倒是没想到,景老爷子会突然赶过来,还看穿了她是假死。
“祖父,谢谢你救了我,但我真的不知道归一老者是谁。”
她不会把师父的行踪泄露出去,别说老爷子了,就是景霆渊,她也从来没说过,因为她答应过师父的。
景老爷子点头,并不放弃,“沈南初,我带着诚意来的,你告诉我归一老者在哪,我告诉你母亲的藏身之地。”
“你说什么!?”沈南初震惊到睫毛都微颤了下,却快速恢复了,“祖父,我是个孤儿,我的父母早就死了。”
景老爷子挥挥衣袖,“行了,在我面前还伪装什么,你以为我没调查过你的底细么?别忘了谁才是景家真正的主人。”
之后,他便说出了他调查到的一切。
“你的母亲叫沈曼祯,父亲不详,你出生不久就被沈曼祯抛弃,被极洲基地的人捡到,从此,你成了杀手,我说的没错吧。”
他的双目炯炯有神,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镇定与沉着,还有久居上位的威压。
坐在他面前的要是换了别人,也许早就害怕到全盘托出,甚至跪地听训,但沈南初是在鲜血里拼杀出来的,见惯了生死。
她只是语气平淡问道:“沈曼祯在哪?”
她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母亲的下落,但基地父亲曾暗示过,她的母亲早就死了。
景老爷子同样发问:“归一老者在哪?”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是珍贵的情报,索取者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觉得自己够好了,只要沈南初说出归一老者的下落而已。
归一老者,这些年真是躲的好深啊,叫他好找。
年轻时相陪相伴的挚友,都到老了何必还要这么执着过往,以至于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归一老者确实是我师父。”
景老爷子刚起了兴奋,就被沈南初的话浇了个心凉透,“但我师父5年前就死了,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埋骨地。”
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景老爷子唏嘘不已,却还是质疑问了下:“丫头,你没骗我吧。”
毕竟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从嫁进景家开始,就一直在骗人,实在是信不过啊。
“祖父,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来骗你?”沈南初的脸上有着愤怒。
当然是装的。
归一老者活的好好的,不过没人能从她嘴里套出师父的行踪。
这还是师父交代的:【你以后千万不要把我的事泄露出去。】
【那万一有人逼我说出你的下落呢?】
【你就说我死了,埋骨地就在东郊河二里地外的大树下。】
当时,沈南初还真跑到这个地方去看了,无名墓碑静静立在那,好像在等着远方的客人。
【这里埋着我的一位故人,他等了这么多年,可以告诉他了。】
沈南初没听懂,【谁啊?】
归一老者的眼里满是悲伤,【会向你逼问我下落的人,世上只有一个,把他引到这来吧,他该跪下忏悔了。】
如今想起来,师父是早就料到了景老爷子会找他了。
那无名墓里埋的,究竟又是谁呢,既能让景老爷子跪下忏悔,又能让师父挂念了一辈子。
这样一个奇人,要不是没机会了,她倒真想认识认识。
回到现实,景老爷子接着又是叹息,找了几十年的人早已化成了白骨,支撑他这么多年的执念倒下了。
他站了起来,带着一身疲惫,“霆渊那小子是真的担心你,既然你没事,就别吓他了。”
“我不”,沈南初俊眉轻拧,“他骗了我。”
“娃娃亲的事不能怪他,那是他母亲宫月影给他定下的,再说了,帝家的人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你何必介意。”
“我不能甘心”,她揪着被角,“至少得让我出出气。”
“行行行,你们年轻随你们闹腾。”景老爷子挥手再见,他才懒得管了。
说五分钟就五分钟,景霆渊出现在门口。
“她怎么样?”
既然祖父急急忙忙又一脸自信赶到这里,那必然是有神医没有的手段吧。
他希望祖父能给自己带来些好消息。
他只想沈南初平平安安的。
“她啊”,景老爷子气呼呼,双手向后背着,“没得治了。”
性子顽劣、脾气又倔,可不就是没得治了么。
短短的几个字如一道惊雷,从景霆渊的头顶劈下,瞬间脊背寒凉成冰块,刺痛着他的每一块神经。
他给祖父机会,可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些的。
“祖父,你越来越不中用了。”
景霆渊神情冷漠,略过老爷子的身边。
“臭小子!你瞧不起谁呢!”
谁不中用了,他可是一眼就瞧出来沈南初在装死,他身边养的这些人呢,谁能看出来。
哼!
敢不尊重他这个长辈,就叫沈南初气气他也好。
一天了,景霆渊滴水未进,他抱着沈南初上了直升机,黑沉着脸,少言寡语,任谁都不敢去打扰他。
叶衡还跟着他,他知道二哥现在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万一那个什么老师父也救不了嫂子,他跟着去好歹能想办法把两个人带回来。
二哥应该不会想不开吧。
景老太太得知沈南初没救了,皱纹舒展开放心笑了。
“还是那个叫衣绝的人有用,真能把沈南初毒死,她死了,事情就好办了。”
依她对景霆渊的了解,沈南初死了,他必然会崩溃,一个只顾情情爱爱,为一个女人就丧失斗志的人,还怎么当景家的继承人。
到时候就算死老头子再怎么护着,也堵不住其他人的反对意见。
景礼成必须坐上继承人的位置。
“祖母英明,可是沈南初真的没有活路了?我听说景霆渊可还没放弃,他不会真找到神医吧。”
景礼成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这个月他日子可不好过,丢了婚姻,不被祖父信任,还天天被低贱的黄月薇缠着,事事都被景霆渊压了一头。
可这回,形势终于变了。
就在这能踩景霆渊入地狱的关头,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不可能,三分钟内,解药能治,三分钟后,无人能解。”景老太太十分自信,这个毒药的威力,她可是清楚的。
从知道衣绝跟沈南初的恩怨起,她就联系上了衣绝,知道了他的计划。
衣绝向她展示过毒药的杀伤力,研究出这么高明的毒药,算是个人才了。
她想把衣绝挖到医盟来,手底下有他这么得力的助手,她何愁不出成果。
不过没想到衣绝倒是拒绝了,他只想打败沈南初来证明自己,对名和利没有兴趣。
多么单纯的人啊,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景霆渊不可能放过他的,她不介意出面救他一命,就可以要挟他为自己卖命。
这几天的谣言对她的名誉是有一点影响,说她偷归一老者的成果,呵,谁有证据,那老东西早就死了,死在了万丈悬崖下,尸体都被野狼啃的面目全非。
不会再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她运筹帷幄这么久,有医盟和整个慕家支持,她早晚能成为景家的实际控制人。
至于她的结发丈夫,老不死的,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景礼成心里暗暗可惜,他恨沈南初,她死,他再高兴不过了。
但她不应该现在就死,那个女人平时总一副高傲的谁也瞧不上的样子,他真想见见她低下头颅求自己的模样啊,肯定很美吧。
谷风驾驶着直升机朝目标森林飞去,突然,左前方视野里出现一架军用直升机。
“那小子是谁啊,二爷,看着是奔我们来的。”谷风不解。
景霆渊却认识驾驶舱里的那个男人,意外说道:“许褚萧?”
“二爷。”许褚萧也打了声招呼。
两架直升机保持适当距离,同向而飞,架起云梯,许褚萧本来想潇洒一展身手,表示自己除了脑子好外,功夫也很好。
但他刚把一只脚抬出舱外,就被脚下的云吓的哇哇大叫。
他在心底里大喊:老大救命啊,老大,你安排的活要了我的命了,呜呜呜,这是教训景霆渊还是教训他 啊。
最后还是景霆渊过来找他。
许褚萧拍拍胸口,心想不愧是老大的男人,就是比别人帅。
他喘了口气,迅速说明来意:“二爷,我是来救老大的,老大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把解药给我了。”
今天见了太多惋惜、无能为力的表情,还有沉默不语的消极与懦弱,突然听到许褚萧说有解药,景霆渊的眼睛都亮了,连带着看许褚萧也顺眼了。
“解药在哪?”他迫不及待问。
许褚萧答:“解药就在我家,但还缺了一味药,需要二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