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陆行止感觉有什么靠近,下意识伸手圈住,往怀中拢了拢,睡得更沉了。
徒留晏洲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正月十五,元宵宫宴完毕,晏和帝在高公公的搀扶和一众随从的心惊胆战中,鬓发散乱、衣襟凌乱的踉跄着回了皇极殿。
临到供奉兰落的正殿时,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朕...朕不能这样见兰儿,扶朕去...去梳洗更衣!”
一盏茶的时间后,换了兰落最喜欢的蓝色衣衫,又重新束了发的晏鸿羽踏入正殿,只是酒意未散,脚步仍旧踉跄。
等高公公好不容易将人搀扶着坐在地上的蒲团上时,额角已经渗出汗。
晏鸿羽抬头看向香案之上悬挂的日思夜想之人,香火烟气缭绕之下,画上那人仿佛要翩然跃下一般,心中酸楚更盛。
“高安,给朕再拿壶酒过来,还有兰儿最喜欢吃的芙蓉糕,今日元宵节,朕要好好陪陪兰儿。”
“是。”
高公公躬身退下,殿内便只剩晏鸿羽...和盘腿坐在另一个蒲团上,单手捧着脸颊,正歪着头看着他的陆行止。
那天之后,陆行止便有直觉,汀兰苑困不住他了。
一番实验下来,果然,他能活动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几乎整个大晏国皇宫。
而且,除了晏洲之外,其余人仍旧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更无法触碰到。
确认好后,陆行止几乎每晚都会来晏鸿羽寝殿,试图听到点什么东西,但大多无功而返。
唯有今日,晏鸿羽吃醉了酒,话才多了起来,机会难得,一整晚,陆行止都极有耐心的陪着晏鸿羽,听他絮絮叨叨,又哭又笑的,真是渗人!
不过好在,他也算是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这罪没白受。
大半年的时光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又一次来到了十一月。
这段时间里,汀兰苑的葡萄又熟了一次,结的果子与去年相比,多了很多,晏洲尝过说很甜,可惜陆行止吃不到!
隔天晏洲便把所有葡萄摘下,学着酿了葡萄酒。
说等他明年许完愿,便与先生同饮美酒。
陆行止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了声好,一点没告诉晏洲自己一杯倒的战力。
因为他知道,无论晏洲如何许愿,无论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怎样深,他都真切的来自于现代,一个与大晏潮截然不同的时空,他的身体不会过来,自然也尝不到晏洲所酿的美酒。
汀兰苑内,百花凋零,枯木残叶,唯有院中月下舞剑的少年英姿勃发,朝气蓬勃。
银剑在他手中,飘逸灵动,如泉似水,颇有高手风范。
陆行止姿态闲适的立于廊下,轻轻点头,显然也是满意的。
但,还能更好!
他随手从院中抽出一根细软的树枝,飞身上前,“阿洲!小心了!”
说罢,磅礴的灵力灌于树枝之上,以木为剑,对上晏洲的银剑,“铛”的一声,竟发出金属碰撞之声。
晏洲一惊,连忙变换剑招,攻势更为凌厉!
树枝则不慌不忙,顺着他攻势的漏洞,屡屡点到晏洲身上,搞得他狼狈不堪。
一炷香后,晏洲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没力气了!”
即便是冬日,汗珠仍旧不断从下巴处汇聚,一滴滴落下。
陆行止见状也收了剑招,将树枝丢在一边,取了帕子递给气喘吁吁的少年。
“擦擦吧,休息一下我们再来!”
晏洲接过帕子,闻言嘴角轻撇,委屈巴拉,“先生你骗我!你之前明明说过不愿习剑的,结果这《瑶光剑法》你比我还熟,再加上你灵力远高于我,简直欺负人!”
陆行止没忍住,笑出了声,“没练啊,就是看了剑谱,发现你修炼的有点问题,然后帮你指点一下漏洞而已!”
这话显然答的太凡尔赛,晏洲顿时更加委屈了。
陆行止见状,也有些心虚,怀疑自己是不是打击到他了,便哄道:“要不,去练字?毕竟你的字比你的剑...呃...进步空间更大一些。”
晏洲:“......”
一盏茶后,沐浴又重新更过衣的晏洲如同上刑台一般坐在了桌前。
对于练字,他不是没有努力过,结果努力了这么久,字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入目,便有些排斥,时常撒娇不肯习字。
“先生,不练了好不好,学问一道,经史子集、行文着述才是根本,字写得能辨认便可以了对不对,先生最好了,今日便不练了好不好,先生最疼洲洲了,洲洲也最亲先生了。”
语气可怜极了。
陆行止睨了他一眼,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撒娇躲懒的招式用的炉火纯青。
不过想想自己初来时他怯懦讨好的样子,便觉得还是如今的晏洲更好。
而且,晏洲能变成如今这般样子,也是他惯得厉害,怪不得孩子。
只是,习字哪能不重要?若是在现代也就罢了,但这是古代,笔体字迹对每个读书人来讲都很重要,可以说是读书人的脸面。
他可不想以后的先生骂晏洲是“丑孩子”。
“起身。”
“噢。”
陆行止来到晏洲身后,将毛笔忝好了墨,塞进晏洲手中。
“我手把手教你。”
说罢,便抬手握住身前之人的右手。
“屏息,手腕悬空但不能泄力,笔尖垂直......”
先生说了什么,晏洲一字都未听进去,只感觉眨眼间便被先生抱入怀中,右手也几乎被先生的手掌包住,说话时胸腔震动,震得他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
唯有右手,不受控制的随着先生的力道僵硬地移动。
“专心!”
“哦好好。”
半个时辰后,陆行止终于勉强的松开手,无奈道,“有了些许进步,记住今日我教你的运笔力道,要勤勉练习,不能懈怠!”
“好。”晏洲终于松了口气,顿时脱力一般坐在身后的椅子之上,悄悄拭去额角的些许汗水。
不知为何,先生教他习字时,心跳的好快,几乎要不能呼吸了,他觉得他可能是生病了。
先生医术高明,要不让先生为他诊治一二?
偷偷抬眼看去,却见先生也在练字,一旁摊开用来对照的正是几个月前先生让他找的母妃生前所写随笔。
当年母妃去世,皇帝让人将所有母亲用过之物全都一同葬入墓穴,他因为太过思念不舍,便偷偷留下了一些书稿,如今全在先生手里了。
“先生的字已经很好了,为何要学母妃的字?”
毕竟母妃的字虽然也好,但到底是女子的笔体,并不适合男子使用,先生苦练了好几个月,如今已经学的惟妙惟肖,不知是何目的。
陆行止闻言抬头,眼底是晏洲看不到的温柔与笃定,“阿洲,你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