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止到时,中症、重症两个屋子外已经围了十几个大夫凑在一起商讨,吵吵嚷嚷的,但都难掩兴奋之色。
他们前来宜州时本来已经做好了丧命于此的打算,他们做大夫的,尤其是能主动请缨来此地的,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但若是能活着,谁又不想呢?
而且,本来即便他们足够幸运,能从这场瘟症中保得性命,按照以往的经验,起码也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的时间,方才能结束这场瘟疫。
他们从未想过短短两日,竟然只短短两日,便能找到有效的对症之药。
这简直是神迹!
见陆行止前来,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讨论,纷纷抱拳行礼,只是脸上的兴奋之色更加明显,“陆大夫。”
“陆大夫...您快去看看,神了,真是神了...”
“陆大夫真乃神医,是我大晏朝的祥瑞啊。”
“陆大夫是...”
“诸位同僚。”陆行止被众人围着,不能前进分毫,只能耐着性子解释,“病人醒来不代表药汤有了效果,诸位不如还是让我先把个脉。”
大夫们还是有些激动,竟然拉着陆行止要一同前去诊脉。
小八跟在陆行止身后,看着他们抓在陆行止胳膊上的手,面目微凛,冷声道:“放开!”
即便当了几个月的大夫,小八身上暴劣的血腥气已经减淡了一些,但仍旧让众人立刻止住了声音,悻悻松开手,将路让开。
陆行止松了口气,与小八两人进了屋内。
“多谢。”
小八瞥了他一眼,抱臂嘲讽,“没想到能冲进皇宫杀个七进七出的人,竟然没办法应付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呵。”
陆行止摇摇头,“他们只是有些激动,并无恶意。他们不是对手,不是敌人,而是我的同僚,是并肩同行的战友,是值得敬佩的人,我没办法用对待那些人的态度对待他们。”
“小八,你也是大夫了,以后慢慢会体会这种感觉的。”
小八冷哼一声,什么狗屁的大夫,他可没说过他要做什么悬壶济世的大夫。
此次宜州之行,若非面前这个蠢的要死的人要来,哪怕死几万人关他何事,他不给这里添把火就算他心善了。
陆行止见状也没有说什么,他教小八医术,但从不强求他什么,更何况大夫也是人,趋利避害,哪怕追求名利都无可指摘,不想无私奉献更不是什么需要谴责的事情。
此刻屋内除了两人之外,便只有一位醒着的病人,陆行止已经上前,探上他的脉搏。
小八也不再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他诊脉。
陆行止这次诊脉足足用了一刻钟,等他抬眸松开诊脉的手时,那病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掌。
“陆大夫,您就是给我药的陆大夫对不对,我不想死,我求求你陆大夫...我不想死,求您一定救我...”
“松开!”小八见状一惊,立刻上前将来人的手腕抓住,力道之大直接让那病人松开了手。
“小八放开,短暂的接触不会传染。”陆行止摇摇头,让他松手。
小八顿了顿,这才狠狠的瞪了那病人一眼,随后松开。
陆行止看向惊魂未定,有些愣神的病人,道:“你既然醒了,说明你对药的反应不错,一定可以活下来的,等下我让人给你单独换间屋子,吃好喝好,心情愉快,不要多想,过不了一个月你便可以平安离开这里,和家人团聚了。”
那病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般,顿时哭了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小八仍旧面无表情,但眸中却显而易见的划过嫌弃,跟着陆行止离开房屋。
等陆行止再次从重症的屋子出来,方才的一众大夫还未散去,再次围了上来,小八忍了忍,终于还是未开口阻拦。
“各位,我诊过脉了,这副药确实对部分人的鼠疫起作用,但只有少部分,其他的仍旧无效,麻烦大家先尽量安排熬煮药材,所有有症状的人都要喝,其余起不到作用的人,我再尝试修改药方。”
“真的?这太好了。”
“辛苦陆神医了。”
陆行止点点头,转身向给他安排的屋子走去,“小八,记得用我调配的药水去洗手,虽然鼠疫确实不会通过接触传播,但若是有脓包这些体液,还是有传播的概率,你的手需要好生消毒。”
小八点点头,目光却不经意间从自己白皙的手掌处掠过,不自然的缩了缩,在陆行止看来时又藏在身后。
一直到晚间,陆行止仍旧在思索调整着药方...这时,一个年轻的小大夫匆匆跑来,闯进房间后,气喘吁吁。
“陆...陆神医,您赶紧去看看小八哥哥...他染上瘟疫了...”
这人是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大夫,名叫胡糖,才十九岁,虽然他年纪小,但医术还不错,才被选上一并来了益州城。
因着他年纪小,又长了一张娃娃脸,嘴还甜,即便是小八这般面冷心冷的,一路上过来对他也颇为照顾,等到益州城时,胡糖便开始叫上小八哥哥了。
陆行止听到胡糖所言,顿时抬头,马上将手上攥着的毛笔丢下,快步向小八的房间走去。
“怎么回事?你们又进屋子了吗?”
“没...没有,中午小八哥哥和陆神医出来后,面色便已经有些难看,直到下午便出现了鼠疫的症状,我想要叫陆神医,但是小八哥哥说不用,让我不要打扰你,只让我取了一些药汤给他喝,可是药汤喝了后,小八哥哥不光没有好转,还陷入了昏迷,意识不清,胡言乱语...”
他还未说完,两人便已经到了小八的屋子。
小八正毫无所知的躺在床上,面色发白,额角冷汗,口中不断低语,像是陷入噩梦一般...
屋内还残存着他调配的用来消毒的药水味道。
陆行止探上小八的脉搏,眉头紧皱。
“陆...陆行止...”
“我好冷...好冷...”
“好疼,陆行止,小八好疼...”
“......”
“陆神医,小八哥哥在说什么呀,我一直听不清楚。”胡糖有些担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