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杀的是你。”闻歌气愤地说,“别以为我没发现,那些毒虫虽然冲着马车来,可攻击的是你们,不是我。”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闻歌,又问,“那你还打它们?”
“不打,留着等它们将我当成路爬吗?”闻歌没好气地说,“我已经恶心地要几天吃不下饭,再被毒虫从身上爬过,我会天天做噩梦。”
男人大概在脑子里想象了下虽然不被毒虫咬,却满身爬满毒虫的模样,身体诚实地猛颤了下,真心实意地夸赞说,“姑娘很勇猛。”
“哼。”
“麻雀山到了。”周山在外面说,“主子,山上的路马车上不去。”
“无妨,我们不上山。”
闻歌低下头,脑中却开始打转,既然他喂的不是毒药,这麻雀山她从小就来采药,最是熟悉不过,只需进了山林,保管男人找不到她。
“我……我……”闻歌面露羞色,吞吞吐吐,捂着肚子,犹豫半天才咬着牙说,“我想解手……”
“粗鄙!”男人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斥道。
“人有三急……”闻歌委屈地看着男人,“难不成你从小到大不拉屎拉尿?”
“闭嘴。”男人的脸嗖地一下就红了,他生而富贵,从未和人这样直白地说过这样的话题,一时间,甚至都不好意思多看闻歌,侧过身,朝旁边挥手,“赶快去。”
闻歌忙不迭地跳下马车,周山果然也没有拦,她便一溜烟地往上山小道旁的树林里钻。眼看着再走两步就进了密林,突然后背一凉,就像是被猛兽盯上。闻歌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脚有了自己的意志,撒腿就想往回跑,没想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套住了脖子,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往左前方拉动。
“救命啊……”闻歌慌得连忙大喊。
一道熟悉的银光闪过,绳子被割断,闻歌扑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回爬,手碰到车辕才松口气,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时,正好对上男人清冷如雪洞察一切的目光。
马车被几十个黑衣大汉围住,他们有的持刀,有的握剑,还有人拿着弓。几十个火把在同一时间被点燃,将马车四周照得宛如白昼。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闻歌腿软地站不起身,半坐在马车旁边的地上,颤声问。
“杀我的人。”
闻歌抱住头,男人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这一路上都是杀他的人。
男人有力的大手拽住闻歌的胳膊,将她带上了马车,扔进车内。
“好好待着。”他叮嘱,“别出来。”
“给王爷请安。”黑衣大汉中有一个人排众而出,朝着男人拱手行礼。
“免礼。”男人浑身散发着冷峻的气息,犹如万年寒冰让人望而生畏,“大哥就如此迫不及待要本王的命?”
“王爷说笑了。”黑衣人说,“只要王爷交出施知府的南州笔记,主人和王爷手足情深,吩咐我等一路护送王爷安全回京。”
男人冷笑道,“私自囤兵南州,乃大逆不道的死罪。大哥这些年谨小慎微,颇有贤名,却做下如此糊涂事。本王这个当弟弟的,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大哥越陷越深?”
“王爷若执意和主人为敌,请恕我等冒犯之罪。”
那人抽出腰间的大刀,刀与刀鞘相击竟携带着风雷之声。他的人迅速结成军阵,像一面展开的黑色巨扇,气势如虹,无坚不摧,扇面两端各缀着一串身形瘦小的白衣人,如烟如雾,衔接成环,将马车围在环内。随着男子举起了刀,扇面发生了变化,黑衣人们迅如猛兽,分散开来,以一白二黑的组合,强化了圆环。
“烽火轮盘夺命阵。”周山忍不住脱口而出,“主子,不好,这是烽火将军李大有。”
周山前不久刚放过狂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这才多少功夫,就遇上这索要过无数条人命的凶阵。
周山满脸凝重,暗道棘手,转过头看向男人。他跟着男人多年,只需一个眼神,便能互相明白意思。这种情况,若是丢下马车内的女人,尚有一线生机。
然而,男人并不回应周山眼中的恳求,反倒是坚定地吩咐,“护好她。”
“今夜之事,关系我等身家性命,马车上的三人,一个都不能少,杀干净了。”黑衣人高声吩咐。
军阵缓缓缩小,形成一张牢不可破的网,而马车就是被网住的那条鱼。
“李大有。本王早听说你很有本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只有最勇敢无畏的战士才能炼成这烽火轮盘夺命阵,你们四十八人气机相连,生死一体,阵中人只有踩着你们所有人的尸体才能脱困。这样的阵法,不该用在这寂寂无名的麻雀山,更不该用来同室操戈。”男人丝毫不惧军阵,负手而立,飘逸如仙,“保家卫国之处才是你真正该去的战场,封妻荫子才是你该有的辉煌人生。李大有,你本英雄,奈何做贼?”
李大有毫无反应,军阵依旧在缩小,杀机扑面而来,让人呼吸都不敢重了。
但有那么一瞬间,闻歌的脑海中出现了奇怪的画面。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稚童,正拿着笔在纸上涂鸦,“爹爹,你瞧我画的大黄像不像?”
站在稚童旁边满脸慈爱的高大男人,看着纸上那笔锋稚嫩却活灵活现的大黄牛,高兴地说,“我儿画得真好,咱老李家,将来有望出个读书人了。”
画面很短,一闪而逝。
闻歌惊愕地看向男人,却见男人也正看向她,那一刻,闻歌相信,他们看到了同一个画面。
闻歌顾不得思考为何会看到李大有的回忆。下一刻,她看到男人的回忆。
男人站在一棵大树背后,看着山坡下炊烟袅袅的小山庄。那小山庄里,有个拎着桶打水的男孩儿,分明就是先前那个稚童,只是长大了许多。
周山的额头已经蓄满了汗珠,男人在背后的那只手握捏成拳,另一只手摸向腰间,可以预见,最多盏茶功夫,军阵压到马车前时,就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殊死决战。
她想活,不想死,死在这充满阴谋算计的暗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