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站后,闻歌看着买的许多东西,不由扶额,买买一时爽,回家悔断肠,更别说其中许多都是用不上的。闻歌将吃的分出来,让婆子拿去前院,交给周山。剩余的一些小玩意,闻歌只留了最喜欢的几样,余下的都送给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喜不自胜,没想到这朴素的苏姑娘出手十分大方,愈发殷勤侍候。
第二日,闻歌发现侍候的人换了,问起时,新来的两个婆子说,那两个昨夜贪杯,双双腹中绞痛,起不来身,怕是得好生休养些日子。
傍晚时分,前院居然来传闻歌过去。
闻歌又一次见到萧意梧。
他穿着一身黑色锦袍,头戴玉冠,俊面冷冽,扑面而来的是巍巍雪山般的压迫感,让闻歌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
“昨日出去了?”
“是,去城中逛了逛。”闻歌小心回答,“还见了一位从前认识的人。”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将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扔到一旁,“我们要准备离开圳川。你若还有事,在这两日最好处理完。”
“好。”
“舍不得?”
“并没有。”闻歌连忙摇头,“在此处,我已无亲故,去哪儿都可以的。”
“行。”萧意梧站起身来,像一座山伫立在闻歌面前,将闻歌笼罩在她的阴影和气息之中,似乎想问什么,最后坐了回去,轻声道,“你回去准备吧。”
“好。”
等闻歌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时,萧意梧却又让周山来说不急着走,还有些事,需得再等几日。
这一等,闻歌就足足等了十日。
离开的时候是黄昏,暮色即将笼罩大地。闻歌觉得奇怪,赶路不都是一早出发么?
她好奇地问一旁的侍卫,侍卫被问住,好半晌才呐呐开口,“天热起来了,主子兴许是体恤姑娘,夜晚赶路才凉爽嘛。”
闻歌可不觉得冷若冰山的萧意梧会体恤她。他看她的眼神,和看路边的蚂蚁并没有什么两样。
出了驿站,马车行了没多远,闻歌听见锣鼓喧天,一派喜气热闹,不由掀开车帘往外张望。
这一看,却愣住了。
就见前不久还信誓旦旦说对她的心不会变的秦珂,穿着大红的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长长的迎亲队伍。
此时的秦珂,有着闻歌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
秦珂也看见了闻歌,笑容顿消,张了张嘴,然后慌张地别过脸,催着马疾驰而过。
两个队伍背道而驰,一个出城,一个往城中心而去。
“他娶了周志的女儿。”萧意梧不知何时骑着马来到闻歌的马车旁,“这桩婚事,你觉得如何?”
我能觉得如何?我该觉得如何?
闻歌心中有不好的猜测,总觉得秦珂如此匆匆娶妻,或许与那一日的见面有关,萧意梧应该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但又感到难以置信。
“说话。”
“我……”闻歌淡淡地说,“他和我一样,都是无所依傍的人。他能娶到周大人的女儿,实在是天赐良缘,可喜可贺。”
萧意梧的目光一直锁定闻歌的脸颊,见她晦涩、伤感的神情如浮光掠影,面色不由愈发积雪堆冰,眼睛幽深如海,但不再多言,策马走到队伍最前方去了。
车队并没有赶太久的路,就在几十里外的日落渡口停下来。
日落渡口被老百姓们称为南渡口,是南州府最大的渡口,有船可顺水直达大黎京城安平。
此处不比南州,虽有驿站,但驿站拢共就小小一座院子,附近也没有大的客栈,只得将就着住下。
闻歌独自占了一间屋子,就住在萧意梧隔壁。其他侍卫们都是五六个挤一间房凑合。
天色已很晚,除了轮班的侍卫,其他人都早早歇下。
闻歌半睡半醒间,感觉屋里进了人。
那人站在床边,挡住了窗口漏进来的月辉,床幔内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
闻歌的意识分成两半,一半挣扎着想醒过来,一半却沉沦着想要继续酣睡,谁也没抢赢,于是陷入一种混沌的迷糊状态。
有好闻的木质香味飘进床幔中,并不陌生,闻歌的心突然安宁起来,笃定来人没有恶意。
她不再挣扎,就静静地躺着,或许是察觉到来人的身份不凡,甚至小心地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来客。
来人站在床前,一动不动,目光定定地看着床幔内朦胧的一团凸起,良久,喃喃道,“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因为你,我居然成了妒夫之流。可笑……”
他的手虚虚抬起,在和什么看不见的力量较劲。
闻歌在一瞬间吓得冷汗直流。
他仿佛是想杀了她,却又不知何故陷入犹豫中。
但下一刻,他的手穿过床幔,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如同春风拂过杨柳枝,暖阳照拂凄清木。
他缩回手时,闻歌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不舍。
好舒服啊!
别走!
闻歌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响起。
第二日闻歌醒来,笃定自己做了一个离奇的真实感十足的梦。毕竟,萧意梧怎会自认是妒夫,又怎会……怎会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不过是区区孤女!
闻歌推开门,才发现院中格外安静。侍卫们听到动静,从两边的房间里走出来,加上守在院门的两个,一共还留着六个侍卫。
“王爷人呢?”
“姑娘,王爷有要事,已先行回京。”为首的侍卫对闻歌抱拳道。
“王爷几时走的?”
“未时三刻。”驿站有更漏,侍卫那会儿送萧意梧离开时,恰好看了眼,记得很清楚。如今闻歌问,他便如实答了。
可能真的是梦吧。闻歌心想。她依稀是睡了很久很久,床前才站了个人。而萧意梧,如果未时三刻就离开的话,根本没多少时间休息,就又匆匆赶路了。
“那我怎么办?”
“王爷已有安排。”侍卫说,“姑娘先用早饭,用完我们便出发。”
闻歌用完饭,看到停在驿站外的马车,不由面露惊诧,都来到日落渡口了,还坐什么马车?
“我们不坐船?”
“官船昨夜送王爷离开,一时半会附近没有其他合适的船可用。”侍卫说,“姑娘要去的地方,马车更方便些。”
闻歌一听这话,便明白她被萧意梧撇下了。这人也怪,让她跟着他,却一声不吭就自己回京了。如此也好,她至今还不知道那日吃到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跟在萧意梧身边,奴不奴主不主的,实在尴尬。总归他对她有大恩,一切听他的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