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虽然在安平地段最好的地方拥有一座大宅子,但宋家枝繁叶茂,五代同堂,难免住得拥挤。
宋一星当年离开安平时,就相当于被分家出去,从前旧居早做了他用,如今回到安平,晚饭前就主动给管着中馈的李氏说已在东城置办了宅院,李氏松一大口气,若真留在太傅府居住,还真是难以安排。
从太傅府出来,有宋川明的通行令牌,遇到巡逻军士,只略看一眼,就恭敬放行。宋一星带着全家穿城而过,披着满身月辉,回了东城自家的宅子。
宋一星当年离开京城时,和林氏就五个箱笼,其中大半还是林氏的嫁妆,在安平自然是没有房子的。直到宋有为挣了不少银钱,宋青青在后宫位份不断升高,宋有为才让人在东城购置宅院,以备将来之需。
东城富商云集。宋有为买的宅子虽没有宋府大,胜在家里人不多,一家人住着宽宽敞敞,闻歌分到个靠花园的雅致小院,院中种满花草,还有一方池塘,里面养着数尾红鲤。
一家子虽然到家的晚,但府中奴仆都是得力的,早得了主人回来的消息,将里里外外收拾妥当,热水热饭都在灶上备着。宋一星全家进了屋,各自洗漱睡下,都有种这才真的到家的安心感。
只是住在东城有一个不好,每日都得奔波着回宋府给宋老太太问安,遇到老太太精神好,就得整天陪她。林氏身为媳妇,少不得忙前忙后地伺候。宋云云虽住在娘家,那日后就托词孩子刚到安平水土不服,再没有去过宋家老宅。大嫂王氏刚来京城,里里外外都需要她操持,忙得像个陀螺,早就向老太太告罪。闻歌这个姑娘家没什么事情,看起来又颇得老太太喜欢,就得天天都跟着林氏去宋府。
这一日,回到家里,林氏揉着脖子,叹息道,“老太太精神可真好,希望我将来在她这岁数,也能如此。”
闻歌见状,忙请林氏坐下,替她揉捏肩颈,好一会,林氏才缓过劲来,拍拍闻歌的手,让她也坐下来歇歇。
“娘,咱们也不用每天过去吧?”闻歌观宋老太太对林氏并不亲热,甚至有故意磋磨之意,就差没明说,你女儿封妃又如何?你只要是我的儿媳妇,就得伺候我。
“这些年我都躲了清净,如今就在眼皮底下,哪还能偷懒。”林氏苦笑,“没事的,只是苦了你,跟着我跑来跑去,快闷坏了吧?”
“没有啦。”闻歌摇头,“在娘身边,才不会闷呢,有其姐姐陪着说话,也很好。”
林氏点头。宋其其有些骄纵,但心思单纯,天真活泼,瞧着是个好的。她虽说在宋老太太膝下长大,但宋老太太上了年龄,多数时候反倒是宋大夫人在教养她。宋大夫人只生了四个儿子,将宋其其当做亲生女儿养,学识教养在整个安平的贵女中都是一流。宋府如今及笄的姑娘就宋其其一位,下两辈的要么成婚了,要么还是小娃娃,难得来个年龄相仿的姐妹,她每日都盼着闻歌去陪她。
只是,宋老太太永远不会真喜欢宋一星屋里的人。宋老太太的慈祥面容下,藏着对他们这一房的极度厌恶。
林氏想了想,“来了安平,除了那边,你还哪儿都没去过。明儿你约其其出门逛,让她带你好好看看安平。老太太那儿,我去说。”
“娘,我喜欢跟着你。”闻歌坚持!林氏这些年在老家日子过得舒坦,心思单纯。宋府就不一样了,人口多,大家浑身都长满心眼。闻歌如何放心林氏独自前往。
这些日子出入宋府,闻歌可听了不少闲话,也总算明白郦城城门口宋一星和林氏的话语中藏着什么机锋。
宋家家风清正,年过三十无后方可纳妾。宋家数代,无纳妾之举,是安平姑娘们都想嫁进来的清贵人家。哪知道在宋老爷子这一代破了例。
那一年宋老爷子三十二岁,持身守正,位高权重。他已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孙辈都有了,却突然冒出个小儿子来。
宋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刘喜儿趁着宋老爷子喝醉酒,爬了书房的床,没多久有了身孕,再然后生下宋一星。
宋老太太一辈子顺遂惯了,就只这一件堵心事。这件事让宋老太太快要恨死了刘喜儿,将她安排在柴房住,生下孩子后也没给名分,反而沦为粗使丫鬟,什么脏活累活都分派给她。刘喜儿常年劳累,甚至没能亲眼看到儿子成亲,就去世了。
宋一星明面上是宋府四公子,实则和下人之子没什么区别。到了读书的年龄,宋老爷子发话,倒也能去私塾。然而孩子的世界是大人世界的缩影,宋一星在私塾里常常受欺负,回家后还要做小厮的活儿,无暇温习功课,课业不佳,越发不入宋老爷子的眼。
宋一星一到成婚年龄,宋老太太匆匆为他定下婚事,成婚后好分家出去。宋一星知道科举无望,京城大居不易,索性请求回老家看守祖业。
宋川明三五年就要回趟老家祭祖,宋老太太厌烦舟车劳顿从不跟随,父子两反而有机会好好相处几日。宋川明总算看到这个儿子身上的优点,那是安平权利圈少有的憨直、宽和和乐观。父子俩比在安平时亲近不少,一起垂钓,一起散步,甚至还一起给小凌霄做了一个木马……
林氏以为闻歌不知道宋府旧事,闻歌也不想林氏知道她早将宋府的底摸清了。母女俩互相为彼此考虑,互相劝了好一会,然后相视一笑。
林氏将闻歌抱住,泪湿眼眶,“乖女儿,你可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闻歌想到这几日宋其其有了同龄人陪伴,也不帮李氏哄小孙女玩,李氏今儿还酸溜溜地感慨,自家小棉袄漏风了。林氏对她这样好,她一定不做漏风小棉袄。
“也忍耐不了几日。”林氏喃喃道,“等进宫后就好了。”
宫中已经定下时间,下个月初二,宋家入宫会亲。宋老太太最近让林氏侍候,一是要给宫里表态,虽不住在一处,大家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二是为了给林氏立规矩,哪怕她有个皇妃女儿,依然是她宋老太太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