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意梧僵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冰寒彻骨。他那位父亲,竟真的从未想过要将皇位给他这个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他真娶了南疆公主,按照祖制,为保血脉纯正,他会无缘皇位,此生只能安分当个南梧王。
萧意梧又想到那南疆公主惯会做戏,表面明媚可爱,实则蛇蝎心肠,稍有不如意便会作贱旁人,除了她自己,这世上人和物都不过是她手中玩物。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恶魔。若得恶魔为妻,前路至暗。
周子钰是看不清吗?不!周子钰是翰林院难得的聪明人!周子钰和皇后、梧王的关系是秘密,他自己不说出去,便无人知晓。平时在其他场合碰到,周子钰也都对萧意梧平常相待。他此番来,前面的许多话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后面那一句。
南疆公主来大黎,萧意梧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这绝不是萧意梧手底下人的无能,而是皇宫里的那位有意瞒住了消息。若不是周子钰走这一遭,人到面前,萧意梧才会知道。
“主子。”周山一直在书房里像个隐形人,见萧意梧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浑身似笼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云,忙将一盏茶塞进萧意梧手里,“喝口茶消消气。”又劝他,“只要王爷坚决不应,陛下不会强逼王爷。”
当今陛下从不乱点鸳鸯谱,需得男女双方都点头的婚事,才会乐呵呵给赐个婚。
“他是不会强逼,但……”萧意梧苦笑,他那位父皇,自诩开明,可到底执掌天下多年,哪里会喜欢一个违逆他的儿子。他的确不能再失了圣心,南疆公主真会给他找麻烦,萧意梧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目露杀机,“我是不会娶一位毒妇的。她若识趣另选他人便罢了,否则,便只有让她有来无回了。”
“王爷莫要烦心,在南疆公主的地盘上,她都没能逼着你娶她,现在回了安平,就更不可能了。”
周山想起那位肆意妄为,横行霸道的南疆公主,也掩不住眼中的厌恶。未入南疆时,因着周山是萧意梧的贴身侍卫,南疆公主对周山称得上礼遇,但一入南疆,她就给周山下了散功散,让他失去自保和保护萧意梧的能力,彻底让周山对她失去好感。
周山这话虽有些道理,但皇帝满意这门婚事,萧意梧的压力只大不小。
萧意梧满心烦躁,目光投在周山身上,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站起身来。
周山心中叫苦不迭!萧意梧这意思他再明白不过,是要他陪着对练一回。
周山从小就被皇后从暗卫营中选中,作为萧意梧的贴身侍卫培养,一身武功能够挤入大黎顶尖高手之列。
而皇子们虽从小学习武功骑射,但课业繁重,不能专攻武学,大都武功平平,偏生萧意梧是个例外。他从小过目不忘,天赋异禀,周山学到的招式,只需当着萧意梧耍上一回,萧意梧便可一招不差地使出来。
皇后发现此事后,借着培养周山的名义,找了不少江湖高手进宫,名义上是教周山,实际上是两个人一起教。
萧意梧相比其他皇子,每日早起半个时辰,晚睡半个时辰,这些年下来,一身武功和周山不相上下。只是皇后早有叮嘱,不许萧意梧在人前显露武功,遇事藏拙,故而到现在,也就梧王府近卫们和其他很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萧意梧身怀绝世武功。
周山从小就陪着萧意梧对练,萧意梧每逢心中憋着火气时,十分有亡命之徒的架势。一场对练下来,不趴下一个是不能停的。
周山最怕的就是这个!切磋就应点到为止,何必打个你死我活?打赢自家主子并非值得得意荣耀的事情,打输了不但伤筋动骨还跌份,连个随便练练的人都打不过,面子往哪儿搁?
但,说到底,萧意梧才是主子,周山没有拒绝的余地。
萧意梧脸色沉沉,往练武场走,周山苦着脸跟在身后,沿途遇到交好的护卫,也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哪知今日萧意梧如同暴龙,将那些和周山对过眼神的侍卫纷纷点了名,“你们也来。”
好家伙!众人如丧考妣,却不能不从。
快走到演武场时,萧意梧突然感觉到另一种情绪从心底升起。那种感觉很陌生,却很美好。那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愉悦,就仿佛久在雪山跋涉的人突然来到四季如春的地方,让人忍不住要热泪盈眶。
众人见萧意梧停下脚步,都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听他吩咐说,“周山,随我出门一趟。”
刚刚要爆发的火山,突然自己就熄灭了?
其他人满头雾水,周山却瞬间想到一个人,不由在心里谢谢苍天老爷。天神哟,南疆公主总算做了件人事儿。
“是。”周山开心地说。
闻歌半夜听见窗子被敲击的声音,还以为自己睡迷糊了。然而下一刻,明明睡前从内关好窗,窗户还是被人推开,窗外站着一道朦胧又至美的男性身影。
“主子……”闻歌的睡意一下子跑光光,骇得从床上翻身坐起,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披上外衣,走到窗边给萧意梧行礼。
萧意梧背对着窗户,听见闻歌来到窗边的动静,这才稍微转了下身,侧身站着,目光落在院墙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两人一个在房内,一个在房外,隔着窗户说话。
“主子半夜过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萧意梧沉默。
闻歌忐忑起来。
这些日子,闻歌想了很多事情!若是双栖蛊没有爬进她嘴里,萧意梧不会在闻歌身上浪费一个眼神。只是因为双栖蛊的存在,他才会和她在那个夜晚同生共死,才会候在她家院子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才会屈尊降贵去见小小的县令周志帮她撑腰,才会花心思替她安排这么个太傅家庶嫡女的身份……
闻歌啊闻歌,你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真以为自己如今是太傅家的小姐,便可心生妄想。
身为天潢贵胄的萧意梧,他对她的一切优待,都是因为双栖蛊,只是因为双栖蛊!
他说得没错,她的确怕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是个俗人,那样的天仙俊颜在眼前,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但她不能动心!
如今,只等着有机会解了双栖蛊,两人便能各自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他会是她做过的最辉煌的一场梦,但梦,总有醒的时候。她知道生活最重要的是什么,她不能放任自己沉醉在一场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