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歌回眸一笑,清亮的目光在赛福雅的双腿上打了个转,赛福雅莫名觉得双腿一疼,想往床内缩,带动了伤势,忍不住痛呼出声,气得将脑袋狠狠抬起又落下。
“你滚。”
闻歌看着赛福雅,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可赛福雅心里发毛,气势越来越弱,最后嘟囔道,“我错了。”
闻歌静默不语,依旧看着赛福雅。
“慢走,不送?”赛福雅委屈地说。
闻歌哼笑一声,“公主请尽快养伤,我很期待你在解蛊一事上的进展。”
闻歌走出门后,赛福雅心中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这腿,暂时算是保住了。
“这个恶毒女人。”
赛福雅满头是汗,惊怕不已,她深信,闻歌有那么一刻,是真的想要打断她的腿,让她在床上躺着过三年。
闻歌走出屋子后,吩咐林胭脂,“普通的护院守不住她,去找主子借点人手,一定要把七巧堂给我看好了。她虽发过誓,也不能掉以轻心,绝不能让她害人。”
这位南疆公主,心中没有是非善恶,公理正义,简直是个小恶魔,偏生被放到自己面前,还不能杀了了事,真是头疼。
“小姐放心。说来也巧,咱们的人进府后为了不引人注意,正好在这七巧堂安置。”林胭脂笑着说,“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
闻歌心头一松,刚婆子们也听到赛福雅的话语,她心头还想着要如何处置才妥当呢。
“这么个烫手山芋,主子居然扔给我,这是嫌我命长啊。”
闻歌皱眉,颇感忧伤。家里来了条毒蛇,以后夜晚都难以安寝了。
“说什么傻话!”
花荫之后,萧意梧徐徐走出,今日的他穿着一身有绣金暗纹的月白长衫,姿态从容,清贵高雅,神情不再如往日般青山堆雪,皎若月光,飘然出尘。
“你怎么来了?”
“你都说是烫手山芋了,我怎能不过来看看。”萧意梧走近,伸手拂去沾在闻歌发间的一片残花,唇边浮起温柔的笑意,“我就知道吃亏的不会是你。”
“那是我命大。主子这事办得可真漂亮,不但不杀她,还要保护她了。”
闻歌有些生气,将萧意梧的手拍开,转身便走,然后脚才刚踏出去,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萧意梧的手掌温暖有力,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掌控一切。
闻歌心中一跳,面上一热,使劲一挣。萧意梧见她执意要走,也用了些力气,将人更用力地往自己这边一拉。
闻歌一头栽进萧意梧怀里,就像是鱼回到了水里,鹿回到了山林,躁动不安的心有了坚实的依靠,闻歌浮动的心绪竟一下子就安稳下来。
从昨夜到现在,闻歌表面镇定,可心里一直很不安宁。那夜若是她没有惊醒,无知无觉死在梦中,她死便死了,可宋家这么多人何其无辜呢?从那夜开始,闻歌总免不了做噩梦,心头沉甸甸的,杀赛福雅是件大事,他们布局了这些日子,是奔着一击必杀去的。
可结果呢?她今日刚醒就面对着从天而降的大惊吓,家中被塞入那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杀人魔王。她仿佛回到了母亲余氏死去的那一天,化身一艘小纸船,在惊涛骇浪中挣一条活路。
闻歌知道自己该后退,脱离萧意梧的怀抱。可他的怀抱宽阔如同雄伟的山岳,散发的温度慰藉了她寒凉的心田,让她贪恋,不舍离去。
萧意梧不自在地低下头,感觉浑身的温度刷地一下往上升,然而怀里的温香软玉,又让他舍不得推开,那垂在身侧的手,僵硬地抬起来,虚扶在怀中人的背后。
“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自私,将她塞给你。”
良久,见怀中人安安静静地趴在自己胸膛上,像是睡着了,然而那轻缓的呼吸声又很分明,萧意梧开口道,“你吓到了吗?”
“我都要吓死了。明知道她心心念念要杀我,还将人送到我面前来。若不是我们同命相连,我真要怀疑你恨不得我去死。”
“南老废了她的蛊术,给她下了听话蛊。她就算满肚子坏水儿,我也不会让她往宋家倒一滴。我除她之心依旧,且先忍耐一些日子,好不好?”
闻歌有些贪恋萧意梧胸膛的温暖,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余氏没死的时候,因为性子软弱,闻歌凡事依靠不上,都得自己拿主意,寻活路,一直孤孤单单地往前走,一走就走了这许多年。从半个月前,两人在赛福雅上的事情联手,他没有笑话她异想天开,而是配合着给赛福雅下套。这俗世之中,有人并肩,互为助力,这滋味十分不赖!
但转头……哎,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奈何不了你,安心吧。”萧意梧的手虚落在闻歌肩背之上,“南疆大长老与我有恩,此事我不得不从。但真让她在我府上住三年,这梧王妃的位置便不能不给她。”
萧意梧苦笑一声,南随风口上说不乱点鸳鸯谱,分明还是想成全赛福雅的一片相思。这梧王妃的位置,若是给赛福雅,还不如给……
“那你可不能娶她啊。”闻歌脱口而出,“娶了她,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当然不会娶她。”萧意梧轻声说,“所以这个忙,你得帮我。”
“主子,赛福雅这个烫手山芋,我必须得接下么?”
“若你实在厌恶她,我这便将她接走。”萧意梧一叹,“只是她是解蛊的关键,我以为,你会很需要她。”
“我当然很想解蛊。”闻歌话音刚落,感觉身旁一冷,她诧异抬头,“难道你不想?”
萧意梧无所谓地一笑。
闻歌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烫,飞快地转移话题,“我想明白了。南老未必是逼着你娶赛福雅,他只是心疼看着长大的小公主,想要给她个机会,和你日久生情。然而他忘了,这是大黎,不是南疆,一个女子怎能无名无分住在你的王府三年,若被人知晓,这会让大黎臣民如何看你?她的身份,哪怕是放到皇后娘娘那里,在南老面前都很难交代。唯独放到我这里,她自己愿意,是最合适的。”
她的头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下定决心一般轻点,说,“主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萧意梧冰凉如寒潭的眼睛染上了暖色。这是他第一次自发自愿地拥抱一位女子,感觉很美妙,恨不得时间都停止在这一刻,相拥到老最好。
他向来是谨言慎行的人,那夜脱口而出要去求赐婚,她拒绝,他虽有些恼,又何尝没有暗自庆幸。毕竟,他们体内有双栖蛊,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蛊虫之故,还是真心实意。
那时的他,也还没想过要真正和一个人结发为夫妻,相伴到白头。
但有些念头,一旦开始想了,就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这些日子,他对她,想法愈来愈坚定了,坚定到,便是解了双栖蛊,他也十分愿意和她携手一生。
关于婚事,萧意梧这么多年仿佛走到迷雾之中,但这一刻,迷雾尽散,时光纵不能停留,但怀中人却可以相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