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阁上莫贵妃、闻歌、宋青青倚窗而立,莫贵妃的脸朝着窗内难以窥见,但那放在窗户上的一截皓腕如同月落人间,而她身旁的闻歌粉面朱唇,唇畔含笑,衣袂飘飞间,恍若神仙妃子。
任是谁看一眼画,也能清楚知晓作画人的心思都在谁的身上。
“我自然满意,达沣,你呢?”宋太傅深沉的目光望进了高达沣的心里。
“太傅你老人家还不清楚我那点心思。”高达沣的神情不再镇定自如,避开了宋太傅的目光,略低下头,假装去整理面前的画卷,“我不追求功名利禄,唯求一心人,相伴天涯路。虽和九小姐没见过几面,但我看得出,她也并非愿意沉沦在这腐朽繁华的人,正是我渴求的佳偶。只是,她若心有所属,我又岂敢强求。”
“你小子……”宋太傅点点他的那幅画,“若不想强求,通宵达旦画出这来?”
高达沣不觉尴尬,反倒是磊落一笑,“心中思慕,情难自禁。太傅你也是从少年人过来的,当明白我这点微微不足道的心情。”
“你年龄也不小了,蹉跎至今,缘分竟落在我家丫头身上。”宋太傅感慨地说,“我岂有不成全之理。”
“多谢太傅。”
“你我多年知己。”宋太傅斩钉截铁地说,“你该知道,我家已经出了一个宋妃,我并不想有第二个嫁入皇室的孙女。达沣,这是对你我两家都好的事情。”
“我明白。”
“你小子,平时胆大包天,怎么情事上反倒是蹑手蹑脚?你既中意她,就该万般手段一起上,怕那冷面小子做什么,你身后有我。”
高达沣苦笑!他虽和宋太傅是忘年交,但诸多心事,也并不能全部说之。高家如今在安平的位置不上不下,他不能不考虑整个家族,不想直接得罪梧王,难免有些瞻前顾后。更何况,他想接近闻歌,并不仅仅是对她一见钟情,还有更多的缘由……
幸而宋太傅也就是发发牢骚,他久在朝堂地位稳固,比高达沣更知分寸。
“这桥啊,我是给你搭上了。”他指指天上,“那位表面上同意这门亲事,但没有当场赐婚,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有一事需禀明太傅。”
“你说。”
“我有意追随太傅足迹,踏平山海路。最多秋末,便会出行。”高达沣将那画卷重新装回锦盒,双手奉到宋太傅面前,踌躇着说,“我既渴望有那么一个人,陪伴我天涯路远,又心存怜惜,外面到底不比家里,风餐露宿,怕委屈了她。”
宋太傅伸手接过,唤了小厮进来,“拿去交给九小姐。”
他又对高达沣说,“如此正合我意。她若能跟你走,也是她的一场造化。”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宋太傅看着窗外被风吹拂摆动的绿叶,近乎无声地叹息,“总不能都困死在这安平城。”
“太傅,你说什么?”
宋太傅只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拍拍高达沣的肩膀,转而问他,“秋天说到就到了,你可得加把劲。”
说回闻歌这边,她去宋其其的房间探望。几日不见,宋其其竟病得起不了身,看见闻歌来了,连眼睛也只勉强半睁着,脸上倒是欢欣的。
“凌霄妹妹。”宋其其细若蚊吟地唤了一声。
她朝着闻歌将手颤巍巍地伸出来,闻歌连忙握住,只觉得手中握着的仿佛是一片树叶,一片残花瓣。
“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闻歌惊得不行。
旁边丫鬟说,“早上好些了,这过了中午,不知怎么,又严重起来。大夫人刚刚又派人去请大夫,只是还没来。”
宋其其本是微胖的姑娘,这才几日,就给人一种瘦骨嶙峋的感觉,脸颊颧骨高耸,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显出落花飘零随水流走的颓艳美感。
宋其其很高兴闻歌来,纤瘦的五指紧紧扣着闻歌的手腕就不肯放,有满腹的话想倾述,奈何精力实在不济,吐出口的话语零零碎碎不成句子。
“其其姐姐,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闻歌连忙劝她,“有话等你好起来我们再慢慢说。”
宋其其不肯放手,闻歌一连说了好几次,“我不走……我不走,就陪着你。”
宋其其就那么抓着闻歌的手,过了没多大会,陷入了昏睡。一旁侍候的云朵小心翼翼地拿开宋其其的手放进被子里,小声对闻歌说,“九小姐,多谢你来看我家小姐。”
“云朵,你这样说可就见外了。”
云朵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她从小侍候宋其其,这几日宋其其病得不成样子,她也内心惊惶,好几日都没好好合过眼,如今眼底一片血红。
“你去歇会,我帮你守着。”闻歌说。
云朵却不肯离开,红着眼睛说,“我这几日一闭眼,就梦见……梦见……”她用手掌捂住眼睛,哭泣都不敢大声,“我好怕啊,九小姐。”
“别怕。”林胭脂将云朵抱进怀里,“你家小姐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云朵也不好意思在闻歌和林胭脂面前一直哭,将脸埋了会,再抬起头时,泪水收了回去,张罗着给闻歌和林胭脂上茶和点心。
“老爷夫人都不管小姐,还好大夫人肯照顾小姐,给小姐定了李家公子为婿,眼看着日子有了奔头,小姐却病了。”
“大夫怎么还不来?”闻歌皱眉,她坐着喝了好一会茶,外面却没个动静。
“我出去看看。”云朵出去叫了个小丫头,让她去打听打听,大夫怎么还不来。
趁着这功夫,林胭脂对闻歌说,“我看八小姐不像是受凉,倒像是受惊过度。”
“受惊?”闻歌讶然,这可是太傅府,宋其其又是府上正儿八经的小姐,谁敢让她受惊吓?但闻歌相信林胭脂如此说,必有她的道理,等云朵回来了,就朝她打听,“我这次进府,怎么感觉府里冷清得很,除了其其姐姐生病,府里可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云朵的神情一时间很怪异,目光也有些躲闪。闻歌不轻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云朵惊得像受惊的兔子,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屋外,这才压低声音对闻歌说,“大夫人严令,此事不得外传,但九小姐你们不算外人,知道也无妨,只是千万别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