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天瑶早便离开了西域,故而根本不知道西域皇宫里,有侍女贸然顶替她成婚的事。
她乘神舟渡过汪洋大海,抵达了中洲。
三千年前,人族合力将魔族清扫出去,中洲这片广袤无垠的大陆便成了人间。
人间果然一派新气象,一切都与魔族的有所不同。
繁华的街市熙来攘往,她捏着拨浪鼓往前一摇,那箍在妇人臂弯中的婴儿咧嘴咯咯笑。
艳阳高照,她随意拐进右手边酒楼里躲凉。
视野暗了下来,清凉的空气重新萦绕周身,她只觉灵台又清明了些。
酒楼一面墙是戏台,她落座中央靠近阶梯的一桌,一会儿看戏就数这里观感最佳。
尚未到午时,店里客人三三两两,店小二很快上来斟茶。
想在人间久待,她得寻个凡人身份,把魔族的气泽压一压。
寻常人嗅不出她的魔泽,可是倘若碰到修仙的那些宗门子弟,她定会有些麻烦。
妖魔二族滋扰人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几度生灵涂炭,近百年来一些魔族也屡犯中洲,人族对此二族的深仇可谓是刻在了骨子里。
私来中洲的妖魔都懂得竭力隐瞒身份,因为一旦暴露,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哎呀,我可是绣球精啊,你说,那官人在哪,我立马变些银钱给你?”
身后传来一道娇脆的音。
上官天瑶侧身,明眸一转,见一紫衫娇小少女正俏生生立在榉木桌旁,雪白的小脸气鼓鼓的,桃花似的小嘴嘟成一个圆。
小二被她吼得莫名,两道眉高高挑起,两颗小眼睁到了极限,马上点头如捣蒜,“啊啊”地应着。
“那官人住哪?”她叉起腰,紫裙一箍,腰身越加纤细。
“这……这是官人隐私,小的也不好说啊……”小二挠头。
“不说是吧?信不信我劈了你!”
女子右手举过头顶,浅藤紫的弧光聚成一道闪,正要一挥而下。
那小二看不见妖光,还以为要被打耳瓜子,表情拧成一团,正准备接这一记打。
上官天瑶一个闪来到小二背后,忙抬手将那小妖小手抓住,又强力拉高,小妖比她矮个头,手臂忽然被揪起,抽了筋,痛的呜呜直叫。
小二忙转身,谢过她后一溜烟儿躲回后厨。
绣球精另一只小手上也聚了妖光,朝她侧腰打来。
她冷嗤一声,左手也捉住了那只小手,她将小妖两只手一提,灌了些魔劲下去,小妖白眼一翻,身子登时挺直,像个筛子一样颤个不停。
她把绣球按在长条凳上,自己坐在旁边的条凳上,清冷冷地看着她。
“你是魔……唔!”
她一把捂住还不老实的绣球。
“嘘!你不知道人间最见不得妖和魔吗?”她蹙眉道。
“唔唔……那又怎样,他们又打不过我。”
“知道青岚宗吗?”
“什么粽?五月五吃的饭团子?”
“青岚宗,人间修仙大宗,专杀妖魔,像你这种没甚道行的小妖,被他们一劈就嗝屁了。”
绣球精小脸换上骇色。
她小脸稚嫩,白白净净,五官精致,下巴也小巧,在人族看来算是个可人儿。
旋即小脸染怒,“什么叫没甚道行?”
帝姬举起柔荑,“还想再吃一记?”
绣球两只小手往膝上一杵,瘪着嘴低下头去。
“说吧,你来自哪,为什么来中洲?”
“我是东岭碧海山的,来中洲寻一个凡人。”
中洲西方隔海是西域,东方跨海遥望的是东岭神洲。
“你个东岭的小妖什么时候认识一个凡人?”
她小手指抵在唇边,白眼思索片刻,“大概……三百年前吧。”
上官天瑶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到。
“凡人?三百年早逝世了。”
除非那人修仙,寿数随着修为的增长延长了。
“可我看到他模样,就是他。”
“你们有什么渊源,你找他做什么?”
小绣球把眉一蹙,“我凭什么告诉你?”
帝姬展眉,如江南水上袅袅而起的两缕水烟,一张脸换回春风和煦模样,如朝霞映雪,柳摇花笑。
“有我的帮助,你才更好找那官人啊。”
小绣球将信将疑,星星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你愿意帮我?”
“你且说说看,我考虑一下。”
小家伙叹了口气。
“我原长在一片花海里,冒芽后两个月,长了一个茎和几片叶子,官人上山注意到我,揪着我的叶子把我连根拔起,栽到花盆里,放在窗台上。”
“他时常在桌案后写文书,隔一两个时辰会来我旁边站一站,说一些话。”
“说什么?”
“说我们两个是有一段情缘的,我们会在一起,做一世夫妻。”
上官天瑶听着颇奇怪,为何一个人要对着草木说这番话,两道烟眉蹙了蹙,没有打断她。
“官人屋子就在山脚下,窗台面对山坡,我看见东岭魔族放火烧山,把整个碧海山烧的光秃秃的,一朵花都不剩了。”
“官人离开,将我移栽到屋后,又说了好些话。”
“原话是?”
“我们终会在一起的,你来中洲找我。”
“他会不会是对着窗外某个人说的,你长在花盆里,刚好拦在中间,还以为他对你说的。”
绣球精一张脸气得涨红,“就是对我说的,旁边没人!”
她思量一阵,缓缓道:“这么说,你要来还他命债,还要还他情债?”
小妖怪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绣球啊,你刚才既已经看见他,说明他就住附近,找起来不会太难。只是以后切不可施妖法,说自己是妖。”
“哦。”
小绣球才低下头,又忽然抬起来,“我不叫小绣球,我有名字。”
“叫……绣绣?”
她摇摇头。
“总不至于叫球球吧?”
“叫信铃啦!”
一声耳瓜子的脆响响彻楼堂,可见这一巴掌打得不轻。
旋即楼梯间咚咚咚地响起声来,一昳丽妇人身着红缎大袖宽衣,扯着一妙龄少女的耳朵一路跌撞下来,背后跟了一群焦急的婢女。
“竟敢私会外男?你让我们崇亲王府面子往哪搁?”
那少女脸上赫然有着五指红印,哭得梨花带雨,不敢出一言,好生可怜。
人间尚未出阁的女子私会外男,是败坏家风,是大罪。
那群人浩浩荡荡挤出门去,又有两个壮硕小厮驾着一个被打晕的男子下来,一并追了出去。
上官天瑶扶额,这人间风气果然没有魔族开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