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大会呀!开大会。
徐教谕难得正经一把,这是李承平回到府学后,最直观的感受。
马上要考乡试,与院试一般,需要考生递交文书报名,同岁考证明,全部勘验后,最后再正式送到提学道衙门备案。
但凡是获取了乡试参加资格的生员,被徐教谕逮到,便是一顿叮嘱。
看到谁就抓过来,几人一组,宣讲他在衙门听到的消息,提学领着他开会,他又领着他们开会,存在感是要刷的。
生员们自然也是声情并茂的表演一番,好一幅师徒情深。
以往从不关心生员的徐教谕,能够事无巨细的了解各生员的家庭境况和履历,也是真的牛。
怪不得人家能当教谕,摸鱼归摸鱼,可正经时刻人家不掉链子那是真事。
取中生员人数事关徐教谕的学政方面政绩,容不得他马虎大意。
永兴三十五年,八月初九,凌晨。
今天初九,不但是乡试日,也是诸道衙门休沐的日子。
崔提学作为乡试的副主考之一,自然没有休沐的时间,相反今日更是起了个大早。
今日担任考官,不像在衙门坐班,着装愈发庄重,官袍一展,冠,革带,官靴一样不少,规规整整的穿在身上。
晃晃悠悠到衙门签完到,崔提学就直奔食堂。
衙门食堂是免费的,不过餐食并不好,俸禄都是省出来的。
不过身居高位,崔提学自是不用去与那些小官小吏凑在一起。
小饭桌走起,他晓得提学道这几日不比其他衙门,今个别看休沐时间到,可赶上乡试,该忙还是要忙。
几个厨子大概昨夜直接没睡,睁着血红的眼睛,麻木地舀着汤。
也就忙活这么一天,崔提学还替这几个厨子暗自高兴,后面一连九天,他们这些人算是轻松喽。
乡试要考三场,每场三天,贡院一旦落锁就由不得任何人,交卷锣鼓没响,不只是考生,连一众主考、巡视官吏、戒严府兵都不得出入。
违者,有官身的,直接摘掉乌纱,其余人等均按舞弊罪论处,发配充军、流放、做苦役等等,还有不少选择。
盯着冒热气的羊汤,崔提学苦笑,美美喝上一顿吧!进了贡院就要好几日喝不到了。
提学道衙门的羊汤十分正宗,河套的羊肉一点都不膻。
河套分前套、后套等,地名众多,大概是在宁夏地区,这里的滩羊都是宫里的贡品,每年不断的往京城送。
可到底运输艰难,靡费太过,皇上大概每年都吃不上几只,心中想着,崔提学笑滋滋的吸溜了一口羊汤。
嘴上轻声唱道:“羊鲜味浓,皇帝老子不如吾。”
如今乡试在即,崔提学最期待的就是今年多取中几个,最好是打破往年记录,层层高。
他本就是翰林出身,来陕西当学政不过是镀金。
整顿学政的成效如何,严重影响他的政绩,学政这个位置三年期满,是平调到他省继续主管学政,或是奉诏进京,就看这几棒槌。
心中盘算着陕西这两年的英才,崔提学不知不觉想到了李承平,可惜,今年过来的是两个挑剔至极的家伙,他又挂着本省学政之名,属实不好说什么。
这般想着,一碗羊汤就见了底,心中杂乱再者早过了满足口腹之欲的年纪。
崔提学准备歇歇,就往贡院走。
正要起身,就看见王明觉迈步进来,念头一转,崔提学摆出一副刚刚吃好的模样,坐在位置上揉肚子消食。
没想到,王明觉前脚刚进来,后面就跟了个鲁严议。
其中王明觉时任今年陕西承宣布政使司乡试总裁,鲁严议任副主考,二人都是翰林院出身,前不久被皇帝拔擢,点到陕西来。
尽管同属翰林出身,但几人不过点头之交,并不熟识。
崔博入仕得早,散馆后,先后在六部盘旋,最后外放出京。
其余两人则是后辈,次序得往后排,可架不住人家统管乡试事宜,让崔博不能忽视。
瞧见了自然要打个招呼,王明觉快步走到近前,道:“远宏来地竟这么早,可谓劳矣。”
远宏是崔博表字。
三人登科时间不同,但如今都是主持乡试的同僚,在乡试主持上,王明觉更是居于上位。
崔博对于王明觉还是艳羡的,这般年纪就得了历练机会,待到乡试结束,回京后怕是资序又得往前走两步。
翰林官号称储相,正所谓拔擢有序,有入阁资格,到能入阁差之远矣,资历是熬出来的。
可架不住人家绩效好,别人把饭喂到他嘴边,想当年崔博散馆时,几经六部勘磨,最后才得了个机会外放成为一省提学。
而立之年的王明觉能出任一省乡试总裁,后面没人帮衬,崔博是不信的。
人与人之间,态度是相互的,王明觉给个笑脸,崔博总不能回以哭脸。
当即,崔博略作惊讶:“年纪大了,觉浅,当不得劳矣二字。”
王明觉点头,端了碗羊汤坐下来,鲁严议见礼后,亦是如此。
三人均不是西北人,骤然喝到这般美味,挺着烫舌头的风险,都要猛喝一口。
“江南时鲜,我原以为乃天下之最,没成想西北竟有如此美味。”鲁严议赞道。
王明觉点点头,笑道:“正如这汤一般,江南可谓英才云集,先前还有些轻视西北诸省,希望陕西此番乡试也能如羊汤,引人赞叹。”
“是极,远宏调官至此已有一载,想来熟悉陕西才俊。”
两人可以说是话里有话,乡试选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王明觉初到陕西,知之甚少。
鉴别的英才能否在春闱出彩,他心里也没底。
这其实也与朝廷任命有关,礼部公布各省总裁,不仅是考生关注,他们这些被选调的主考官也关注。
人人都知道江南文风鼎盛,往昔一鼎甲十之七八出自南直。
选个傻子去主持南直乡试都能寻摸到有才士子,可以说是躺着拿政绩。
陕西则不同,西北诸省中无疑是领头羊,可丢到东南,一砸下去说不准都听不到响。
因此,这怎么可能不让王明觉和鲁严议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