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昭彻底醒了,而且还特别清醒。只是无法开口说话,无法动手写字。但能用眼神简单交流,表达吃喝拉撒。其他事,何樰无从知晓。
按理,毒哑了的嗓子,很难治好,但薛神医不是一般的大夫,他这一声神医可不是白来的。
第二日,他除了跟何樰一起帮覃昭换药,还开始为他解毒,只是中毒太深,不是一两日就能成,但薛神医有的是耐心。
珂儿林子铭也没闲着,一个出门采买,一个在院里的小厨房又蒸又煮,屋里也开始烧炭保暖。
覃昭瘦骨嶙峋,抵抗力低下。甚至连寻常的包子米饭肉块这样的食物,他都无法咀嚼。何樰只能用山鸡熬汤,放山药白米炖得软烂,一点一点喂他吃下去。
一开始,覃昭有些抵抗,不想让何樰照顾他,扭捏一会,何樰将碗狠狠往桌上一放,做出生气的样子。
覃昭呆了半晌,用手指轻轻划过她手背,算是妥协,这是他能做的最大幅度的动作。
何樰这才笑了,她一笑,覃昭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是欣喜,也是希望。
在他眼里,何樰就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尽管此刻,她是男儿装扮。但她在河边沐浴后芙蓉出水的画面,已经深深刻在他骨子里。
吃饭不是问题,喉咙在慢慢解毒,伤口也在换药,但四肢骨头已经被打断,这就有些麻烦了。
林子铭让陆秋杨允进山寻了些老竹回来,再切割成片,磨平棱角锋利处,再用竹片将覃昭的手脚骨头断裂处包裹固定。
难就难在骨头断裂处还有伤口,何樰不得不每日打开竹片,换药,再重新绑上。单这一件,已经够她忙活半日了,加上喂药喂食,何樰又不肯让薛神医太劳累,推说自己要多做多实践,这么一来,她几乎是除了睡觉就守在覃昭旁边。
这让林子铭有些吃醋,也有心疼。
“表妹,还是我来吧。你已经累了几日,再不好好休息,身体也被拖垮了。”他想接过何樰手里喂药的碗,何樰哪里肯依:
“你毕竟是男的,在医治上又没什么经验,哪里做得来?”
林子铭嘴里不服:“你可别小看我,在军队,多少伤员经过我的手活下来。打仗的时候,随军大夫可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照顾到所有伤员的,很多时候,也需要我们自己帮换药,接骨,喂食……”
听到林子铭讲军队的事,覃昭眼里掩不住的惊讶,何樰看在眼里,知道他疑惑,开口解释:“覃大哥,你不知道,这是我表哥,林侯的大少爷,也是京都这场战役的主要战将……”
京都战役?
覃昭听得迷糊,他张了张嘴,意识到说不出话,急得不断眨巴眼睛。
何樰跟林子铭对望一眼,两人意识到什么。
她低头问覃昭:“覃大哥,你不知道京都大战?宁王战败?”
覃昭轻微摇头,两眼迷茫。
何樰林子铭都迷惑不解。
覃昭怎么都不知道,意味着他早在京都战役前已经被抓。
是谁发现并把他抓起来的?又是谁把他关在禹州?宁王战败,他的党羽尽数被抓,禹州竟还有他的人。按理,宁王身死,即便有遗漏的党羽,也应该收敛自保,为何还这样对待覃昭,而且还想尽办法留他一命?
他们想干什么?
何樰眉头紧皱,她想不明白,林子铭也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覃昭尽快好起来,能说话,能写字。
何樰更尽心尽力了,林子铭知道覃昭的重要,也收起心里那点该死的妒忌,配合何樰,对覃昭悉心照料。
滋补的药膳换着花样,鱼羊鸡牛骨熬成粥,每餐都不同,八九日的功夫,覃昭已能慢慢自己翻身。喉咙也能断断续续发出几个音来。脸上开始看到肉色,不再蜡黄枯槁。
眼看覃昭一日好过一日。
袁老爷却开始赶人了,他只要覃昭活过来就成,并不想让他站起来。所以,黄千跟他汇报覃昭的情况,他便让家丁送来一百两银子,直接赶人。
临走,何樰见了一次袁老爷,当面对他说道:“人我给救活了,但还没度过危险期。我可以离开,但过后有什么事,可跟我没关系。是你我们走的,后面的事,我不负责。”
“行行行,”袁老爷一脸不耐烦:“你不就是怕他日后病情反复,突然死了,砸你招牌么?我不说就是。走吧走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只有一样,治病便治病,别乱嚼舌根……”
“这个我自然知道”何樰打断他的话:“我们只管治病,从不把病人的私事传扬出去,请袁老爷放心。”
何樰薛神医众人走得干脆利落,不在禹州停留,直接往郸洲赶,让人感觉,他们早就不想呆在禹州袁老爷那个污秽的小院了。
没出三日,覃昭开始发烧,嘴里支支吾吾,身子扭曲,面容痛苦不堪。何樰众人已经离开数日,去追也来不及,而且不知道他们走的是山路还是官道。袁老爷只能请了本地的大夫上门查看,换了几个大夫,都连连摇头。
最后一个大夫,说得极为惋惜:“可惜了,都治成这样了,为何不坚持给郸洲的神医继续给他医治?半途放弃,身体机能混乱,得不到纠正,只怕凶多吉少,熬不过今日了。老爷还是准备办后事吧。”
袁老爷大为光火,拍桌怒喝:“什么神医?根本就是骗子,活活把人治死了。看我不派人收拾他们!”
大夫叹道:“这您就不懂了,伤口太大太多,不动还能熬些时日;一旦动了,须得医治到底,直到彻底康复,否则反而加速病人死亡。”
袁老爷错愕,他不知道治病还能这么复杂,顿时懊恼不已:“我哪知道治个病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大夫摇头离开,黄千就过来报丧:“老爷,不好了,那人已经没气了。”
袁老爷一愣,沮丧道:“罢了罢了,拿张破席子裹了,拖出去,丢乱葬岗。”袁老爷无力又不耐烦的摆摆手,黄千领命而去。
晚上,禹州太守袁佑匆匆赶到袁府。
“大哥,你怎的把人给弄死了?”他气急败坏,对长兄袁戈毫不客气:“这下好了,我要如何跟上头交代?上头还想留他做引子,反杀回去呢。你这不是坏事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二弟,你别不问青红皂白,张嘴就骂。”
袁戈本就恼火,见自家二弟也不理解他的难处,更是火爆脾气一炸:“定是你自己知道不好拿捏,把人往我院里放,好事被你占尽,坏事都由我背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来质问我?”
袁太守见自己大哥气急败坏自乱阵脚,他也冷静了下来。
“算了,事已至此,我再去跟上头解释,只说是他自己不想活了,绝食自戕便是。大哥这两日就别冒头了,省得又来点什么事触怒上头,拿你开刀。”
袁戈一听到开刀,脸色一变,整个人萎了半截,说话的语气也矮了半分:“我知道了,还要劳烦二弟从中斡旋,不要殃及我袁府才好,袁府只是听话办事,事出有因,实在是冤啊。”
“大哥也不必自责。有什么事,还有二弟在……”
袁佑到底当了多年太守,沉得住气,安抚了几句,让袁戈定下心来,便离开袁府,另找人商量对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