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常态的,封疆主动申请了会内调查,但因为在限制行动期间,这场调查只能在云鼎公馆进行,又碍于种种层级规定,会议现场的气氛全盘逆转——封疆坐在主位上,回答长老们的提问,不知是这次的事情长老会知道自己不占理,还是被公馆内的气场压制着,问题都中规中矩,被封疆否认的话题也没人进一步质疑。连封疆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之前把这群老家伙想的太厉害,没有了加冕仪式,不过是一群纸老虎。
昏昏沉沉的发了三天烧后,辛伊荻的伤终于有了好转的痕迹,随后便以超出认知的速度迅速愈合,待第六天复诊,伤口已经闭合,只在结痂下留了一道细长的疤痕。
送走医生回到卧室,封疆一进门便看见辛伊荻在镜子前站着,穿着条侧边开叉的长裙,挂脖露背的款式,这个天气她外面本该要再披件毛绒外套的,但此刻她没有穿,腰背都露着,镜子里的倒影里一眼便看见了那条疤痕,褐色的结痂像火山口冷却龟裂的岩浆块。
无论多干练坚强,辛伊荻终究是个女生,女生无论如何都是在乎自己的外貌的,她之前就很在意手臂上的伤痕,如今手臂上的伤痕没褪,腰上又多了一条,想也知道她很难高兴起来。
站在门口愣神的片刻,管家带了人进来换床单被褥,响动将辛伊荻的目光吸引向门边,她自然也看见了立在门边的封疆。
相视而笑。
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她,但腿比脑子快的,他阔步便向她去,但到了她身边,他却又突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良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自嘲笑道:
“怎么办,太久没亲近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抱你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嘴唇已贴上了她的侧颈,在她的耳垂和锁骨间流连,鼻息触在她皮肤上,撩拨着她沉睡多日的神经,也将她有关欢愉的记忆尽数唤醒。
环抱着她,他能感受到她身体每一处细微的变化,她今天似乎格外敏感,但似乎又格外隐忍,便是他已贴到她嘴角,她都只是闭着眼享受,却不追逐他的双唇,更没有要索吻的样子。
新换好的床单上有太阳干爽的香气,与辛伊荻身上的杏仁露香气交织在一起,封疆的大脑彻底放空了,沉醉在这份安逸静谧里,窗外是深秋午后金色的阳光,怀里是他无可取代的致爱娇妻,镜子里是他们两个人的甜蜜的身影,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关于“生活”最美好的样子。
片刻的放空,他撩她的行为便也按了暂停键,她虽然在忍耐,但他突然停下了,她却又极为不适,抬手绕过他环抱她的臂弯,抚上他的面颊:
“想什么呢?”
她的声调又软又嫩,语气既像埋怨又像撒娇,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醒过神来,摇摇头,轻吻重新落在她耳后,声音低沉又嘶哑的问她道:
“伊荻…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确定,明明全是想占有她的霸道,却又小心翼翼的像在试探。
虽然腰腹的酥麻正在侵袭她全身,但她的大脑还是清醒的,轻咬薄唇克制着困于喉咙口的轻咛,她娇声问他道:
“这算是求婚吗?”
他沉默着思考了片刻,温热的指腹却没有停下贴着她敏感皮肤探索的节奏,她的眉头倏尔一皱,整个人都绷紧了,待重新放松下来才听他郑重道:
“算,也不算。我想提前知道答案…伊荻,嫁给我好不好?”
“好。”
她的回答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犹豫,他只觉得心跳突然跳漏了半拍,接着便是一阵突突猛跳,声音大的似乎自己都能听到。下一秒,她柔软的双唇贴上了他的唇瓣,似乎在用这种方式为她的回答加码。
此刻,肉体的欢愉已然不是那么重要了,灵魂的承诺坠进彼此的心里,除了相拥着倾听彼此的心跳,好像做什么都有辱这份神圣和庄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呢?”
听见她贴在他胸前痴痴的询问,他轻笑出声:
“我当然希望越快越好。但是…你怎么好像比我还心急?”
听他这么问,辛伊荻从他怀里站直身子,凝视着他盈满温柔的双眸,认真道:
“我想成为你真正的家人,名正言顺的在你身边,往后所有的白天黑夜,春夏秋冬,风霜雨雪都一起度过。你再也不是独自一人。”
这样说着,她踮起脚来,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头倚着他的肩膀又小声补了一句:
“我也不是…”
封疆突然觉得鼻腔微酸,不假思索的将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双眼热辣辣的,又酸又胀,他不知如何缓解这种感受,只是下意识的将她抱的更紧,紧到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后背的皮肤上,她感受到了,短暂的惊讶之后,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平静,像风浪里漂泊的小船终于入港,又像飞行千万里的鸟儿回到故巢,千言万语沉进心底里,浮到嘴边的只剩那句最简洁,也是最深情的告白:
“封疆…我爱你。”
他用力点了点头,思绪凌乱,却还是哽咽着回答她道:
“我也是,我爱你,远胜过这世间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卧室门外,宋逸泽在墙根边贴着,他本是要来通报访客到来的事情,却刚好遇到这深情告白的一幕。自从封疆把辛伊荻带在身边之后,宋逸泽没有一刻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超大瓦数电灯泡就算了,偏偏还是个自带报时提醒功能的电灯泡!封疆不烦他,他自己都烦自己!
可是奈何这些事必须得有人做啊!咬咬牙,宋逸泽抬手在门上扣了扣:
“老大,打扰下。”
辛伊荻闻声看向他,笑着点头致意,向封疆道了声:
“我去拿件外套。”
这便从他的拥抱里脱离开,径自往衣帽间去。
封疆却不看他,反而转身向着窗外,调整呼吸后才问他:
“怎么了?”
辛伊荻既是离开了,宋逸泽便走到他身边,汇报道:
“大爷往这边来了。另外,军方的星舰十分钟前已降落在中转站,现在应该也换车往我们这边来了。”
“知道了。”
封疆的回答言简意赅,极短的三个字,声音沙哑,气息也不太顺畅,再加上他抬手在眼睛的高度反复擦拭的小动作,宋逸泽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老大…你…哭了?”
封疆却不狡辩,只是道:
“如果有其他人知道,你就死定了。”
“哦…”宋逸泽应付的答应下来,转头又问:“我嫂子说什么了,把你感动成这样?”
听他这么问,封疆忽然腼腆,抿嘴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憋不住笑起来,满脸的幸福陶醉:
“她答应我了。”
“答应?”思考片刻,宋逸泽恍然大悟:
“你求婚了?!嫂子答应了?!”
“嗯。”
这一次,宋逸泽毫不避讳的欢呼起来:
“你们这进展…我去通知兄弟们!啊!彩礼,对,先准备彩礼!…老大你这…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封疆笑出声来:
“怎么搞的跟你要结婚似的?倒也没那么着急,走吧,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完。”
“怎么不着急?有什么比这个事要紧?”
说话间,辛伊荻已穿好外套回到卧室里,封疆便也不回答,领着宋逸泽到她身边,顺手将她揽进怀里,凝着她的眸子答道:
“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重获自由!走吧,一起去迎接贵客到来!”
封启年与严韬到达的时间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封启年还来不及发挥,转头便见严韬阔步而入,将解禁令往封疆手里一塞,道了声:
“查清楚了,是诬陷。对于这种浪费国防资源的行为,我们会进行警告处罚的。你们自由了。”
按常理来说,通知送到,严韬就该走了,但他一点要走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径自在沙发上坐下,喝了口茶,又抬眼看他:
“东西给你准备好了,在外面车上。”
听封疆只是道了声谢,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严韬眉头一挑:
“没了?叫你的人去搬啊!傻愣着等我给你搬进来吗?”
封疆真没想到严韬真会帮他准备见面礼,被他一说,赶紧让管家带人出去,众人来来回回忙碌一阵子之后,各种礼品在客厅角落铺了一地,远超过他列的那张单子。
“这么多吗?”
听见封疆质疑,严韬端茶杯的手顿了顿,然后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
“我让我夫人比照我女婿当年送的彩礼丰富了一下。伊荻家老小5口人,你只给老人准备礼物,厚此薄彼合适吗。”
还真是!这一点封疆确实没考虑到,赶紧道了声谢,亲自给严韬添了茶,此情此景,仿佛这爷俩才是一家人。
一番操作下来,辛伊荻和封启年都听懂了,这堆的跟小山似的礼物,全是封疆要送去辛家的见面礼。相比辛伊荻的惊喜,封启年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抿了口茶,语气不明道:
“严少校,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封家的后代吗?”
一句话,客厅的氛围降至冰点,严韬也不惧他,反问道:
“老爷子何出此言?”
“你问我?当年川儿的死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吗?那是我唯一的儿子,一句意外就过去了,现在又想用我孙子的命祭你们的政权,是吗?”
没想到封启年会拿莫川说事,封疆的手掌倏尔握紧了,辛伊荻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赶紧伸手探进他掌心,摩挲他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
“封疆和伊荻情投意合,喜结良缘,这是喜事,您为什么要说是我们算计呢?况且,莫教授意外遭遇车祸,是空间科技研究领域的重大损失,我们也非常痛心。但是他的骨灰和名字至今位列陆军烈士陵园,北陆承诺给他的优待和荣誉也全部兑现履行。甚至是前几年对超规制社团的清算整顿,金鳞会也不在整顿之列,您以为这是为什么?”
见封启年不答话,严韬于是自问自答道:
“难道老爷子您真的以为是您领导有方,金鳞会权倾一方,只手遮天?如果不是您的两位后辈觉悟高,不惜生命顾全大局,我跟您保证金鳞会难逃清算之列,并且首当其冲!”
封启年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说不过他,话锋一转,向封疆道:
“封疆,你怎么想?当年你父亲的死疑点重重,你就这么算了吗?”
料到这个烫嘴的话题最终会甩到自己头上,封疆此刻已冷静下来,转头看着靠在他身边的辛伊荻,沉声道:
“我说过,娶伊荻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有什么阴谋算计,也跟其他人毫无关系。至于我父亲的死…说句真心话,无论是我那位抑郁早逝的母亲,还是抛妻弃子的父亲,我都没有太多的记忆和感情。但我对他们还是心存感激的,感激他们给予我生命,更感激父亲对伊荻的照顾,这是他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封疆你…”
“即便真如传闻所说,我父亲是为了救伊荻才牺牲的,我也愿意继续我父亲未完成的事,继续照顾她,陪伴她,用生命去爱她。”
不得不承认,这份痴情,严韬听了都为之动容,但他不能将此刻的欣慰表现出来,低头给叶简鑫发了条消息:
“这小子,行!”
叶简鑫回了他一串问号,他却不解释,又道:
“我就说你该跟我一起来!你干女婿刚才那番深情告白,我都想嫁给他!”
这一次回复他的不是符号了,而且言简意赅的一通教训:
“滚!老不正经!”
在封疆身上碰了一鼻子灰,封启年还不死心,虽然知道辛伊荻厉害,但她说什么也是当事人,愧疚之情多少还是有的吧?
“丫头,算老爷我求你,放过我孙子吧?我儿子已经因为你而死,难道你要我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百年之后连个抬棺送终的都没有吗?”
辛伊荻闻言,眸光垂下了,咬唇思考片刻,终于开口道:
“莫老师于我有知遇教养之恩,在我心里如同再造父母。其实我真的没想过多年之后会跟他的儿子在一起,但…或许这也是莫老师在天有灵的安排。我答应您,如果封疆真的遇到危险,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我的这条命是莫老师救回来的,我愿意把这条命还在封疆身上,以报莫老师再造之恩。至于您说莫老师的死因存疑,我愿意竭尽所能,帮您差出真相!”
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封启年的脸色却黑的难看:虽然虽然天狼星删掉了所有的视频内容,但辛伊荻有超级计算机做靠山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如果她真的想查当年的真相,根本易如反掌…不,甚至有可能她已经查过了,所以才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来。至于“以命换命”的承诺,她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前几日猎户座海域赌命的事,整个灰色地带都传开了,开始对辛伊荻还颇有微词的旁观者,如今已彻底换了风向,一边倒的给她竖大拇指,赞一声“侠肝义胆,忠贞烈女”。
见自己三边都捞不着好,封启年知道自己多说无益,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指着封疆道:
“好,你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我当年没管好你爸,现在我也不想再管你了!你自己做的决定,自己去承担后果!金鳞会少主这个位置你能坐多久,全凭你自己本事!”
这个瞬间,辛伊荻恍然觉得眼前这个场景竟如此熟悉,似乎在记忆的深处,她听过谁说过类似的话,被指着的那个男人一如此刻的封疆,定定坐在沙发上,抬眼凝视着指着他的人,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直到封启年转身离开,她才恍然醒过神来,匆忙起身相送,待到他离开,严韬才又道:
“这老头子,几十年过去了,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变!”
听得出来,他们之前打过交道,想来也是,就叶简鑫和莫川的关系,彼此没有往来是不可能的。封疆也不打算就此事多做询问,换了个话题,道:
“准备礼物的事您费心了。账单我怎么结给您?”
“走的军属采办,你看着办吧。”
这样说着,严韬将一卷长长的货单递给封疆,他接过却也不看,转手就给了宋逸泽去处理,还不忘问一句:
“公账还是私账?”
“敢用金鳞会公账结款,你小子是想整死我?”
见封疆嘿嘿笑起来,严韬便知他是有意逗他,吹胡子瞪眼的抬手就要揍他,但也只是玩闹,旋即正色道:
“方便吗?我有件事想单独跟你聊聊。”
既然说了“单独”,那就是连辛伊荻和宋逸泽都要回避。
“好。我们去书房聊吧。”说着,他又转身看向辛伊荻,柔声道:
“准备的礼物,让逸泽帮你清点下,你看看还有没有缺的漏的,我们明天还有时间去补上,好吗?”
辛伊荻应了声好,仰头在他侧脸落下枚浅吻,又道一会儿让管家送茶点进去,这便目送两人往书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