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枫红如霞。
瑾珵立于庭院之中,周身被树叶间的光影笼罩,衣袂随风轻轻摇曳。
以碧玉簪简单束起的墨发,雅致不失英气,几缕细软的发丝不经意间垂落在额前与耳畔。
他轻敛眉头,眼眸半垂着,仿佛两汪深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如同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激起的细腻涟漪。
月昭不耐烦一水儿的人在跟前伺候,这次住下也是一样。房里不见人,瑾珵连个能问的都没有。
他缓缓行至府邸的大门前,那扇朱红色的厚重木门后有个门房,瑾珵轻咳了一声,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门房看到是给老爷治病的仙师,走出来问有什么吩咐。
瑾珵微微点头致意,面上是惯有的温文尔雅,语气中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可见到与我一起的女子?”
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身姿曼妙,行走间轻纱随风轻轻飘,衣饰也别具一格,用的是罕见的丝绸罗绮和仿若异族的刺绣。
见到的人都不会很快忘记。
更何况他们一行三个人,是从宫里头又回来的,府中上下人等都接到了严格的吩咐,要好生伺候。
门房闻言,透出一股子认真劲儿来,“见到了见到了!那位仙师与我家公子出门去了,刚走不久。”
瑾珵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拱手道谢:“多谢告知。”
然后转身朝后花园方向行去,步伐虽仍保持着从容,但面上有些出神。
在即将穿过曲折迂回的走廊时,又返回去问门房,“抱歉,扰了你,他们可曾说去哪了?”
门房正拿着自己的小茶壶往嘴里倒水,冷不丁出现个去而复返的人,而且没有听见脚步声,吓得的呛了一嘴。
“咳咳咳...那倒是没说,我喊人去给公子套马车,他也没要,两人走着去的,应不是去远处。”
瑾珵又道了声歉意,转身回去,心中五味杂陈,他努力按捺住不安,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到了她的院落里等,背靠着一棵枫树,闭上了眼睛。
他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却在不断想象师父和谢云甫并肩而行的画面。
师父之前在谢府,与谢云甫的往来并不稠密了,为何这次...
才几日未见,竟然已经可以一同相携出门了。
嘴唇紧抿,无意识的轻咬了下唇。
他仰起头,看着天边一块云,那云的颜色,像极了谢云甫给师父送过的宝石。
瑾珵记起师父赞他的花魄好看,轻轻展开手,掌心向上,晶莹的花魄在他手心若隐若现。
...
月昭和谢云甫去了两家药馆才集齐所需的药粉,此时正回程,行走在熙攘的街道上,谢云甫有心讨好,指着一处点心铺,
“这里有一种糕点异常珍奇,便是家中厨艺精湛的大厨也做不成,云甫想带一份给家妹,并请月昭姑娘共赏其味,姑娘意下如何?”
自从吃清心丸吃的没了味觉,她对吃的,除了果子那般脆爽口感的,对别的没有其他期待。
谢云甫要给妹妹带吃的,她就点头一同去了。
坐定,谢云甫要了两份秋月凝露糕。
很快就端上来,精美的碟子里,躺着一块半透明的点心,表面光滑如镜,透出淡雅的金黄色,恰如秋夜中一轮明月映照下的露珠。
糕点中央还夹着一层馅。
月昭好奇起来,“这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极细腻的红豆沙,甜而不腻,姑娘尝尝。”
月昭拿起勺子挖了一块,撩起一点面纱,尝了,吃在嘴里颇水润,又有些弹,舌头抿过很快又化开了,虽然甜味没尝到,桂花的气味却进了她的鼻腔。
也是一番不错的体验。
她又吃了第二口,红豆沙的确细腻,近旁有一壶菊花茶,谢云甫适时倒上一杯,“姑娘可以配着菊花茶来吃,别有一番风味。”
汩汩茶水划过口腔,留下一阵香。
“确实不错。”她对刚才点心弹润的口感很是上心。
“姑娘尝到了吗?”谢云甫温声淡语。
“什么?”
“这凝露糕是糯米粉和杏仁粉制成,加入了少许蜂蜜和桂花蜜,还融入了柚子汁,甜中带着一丝清新的酸。
最后是红豆沙的浓郁醇厚,多重层次在口中交织,可令人回味无穷。姑娘可尝到那丝酸了?云甫以为点睛之作。”谢云甫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月昭没尝到。
但她可以让帝江和徒弟尝尝。
“既然你对这个凝露糕这么懂,为何府上的厨子还是做不出来?这里头有什么关窍?”
“以前家妹病中,整日里吃药,我心里难受,为她寻了些巧食来甜嘴,其他的都能仿出来,唯有这凝露糕,火候难以把控,做不成。”谢云甫眼中似有回忆,摇了摇头。
月昭以前没这么近又这么细致的打量过他,今日看他眉眼间的气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忧虑。
尤其是眼睛,不再是垂着眼角,而是上扬平正一些,多了许多神采和光泽,跟凝露糕上那一层透亮有些像。
妹妹好了,精气神都不同了。
竟然有点像...前日里帝江炼体时,因为小腿总是立不稳,月昭踢了他腿肚子一下,那时帝江的眼就是这样的。
如同晨曦时分,草尖上凝结的露珠,柔和又雾蒙蒙的。
这心思一闪而过,月昭也没当回事。
吃完了糕点,也打包了两份想带回去。
回到院子里就见徒弟坐在枫树下,目光沉沉。
凑得正巧,不用她再去送了,店里的小二说,不能等太久,会化掉。
嘴角轻扬,漾出一抹由衷的笑意,“瑾珵,怎得黏上枫树了?”他肩上还有一片枫叶,想来在这里坐了些时候。
瑾珵看她回来,一副春风拂面的样子,心头一冷。
她还提着东西,是谢云甫又送她什么了?
他站了起来,肩上的枫叶随着飘落,慢慢走到月昭跟前,“师父,去哪了?”
声音平淡如水,隐藏不满。
谢府不定哪里就会有隔墙有耳的,月昭总是警惕,说的模模糊糊,“我出去买了点东西,进来,看我带了什么。”
月昭几步走到房间,打开门,把凝露糕的盒子放在桌上。
瑾珵跟在她后面,没去看那盒子,他才不关心。
“师父和谁一起出去的?”
月昭闻言才觉出不对味来,瑾珵好似有些不开心,加之他们的距离有些近了,超出了她觉得安全的范围。
一如今晨,太近了,她容易想到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徒弟问话这架势,不像徒弟,像个师父。